危机虽是解决了,但方法已经失效,她从哪找来与匙羹一样功用的东西?
踏进大牢后,百般折磨磨难,难得的时间都以睡眠为先,没空思索日后的路向。
牢里也不是天天只有素馒头包子油饼,怕把囚犯熬坏了便没人做工,所以土曜日、日曜日的饭食比较好,算是慰劳他们。
这是穆樗在牢中头一回吃到饭,虽然只是伴着腌萝卜皂糙米饭,水也变了蛋花汤,她吃得格外的香。
工作怠慢、疏忽或拒绝工作,都得受罪。
丁一恩后来给她详述整个大牢的运行。
人员总数六十余人,刑部尚书谢飌,上任时令何许生为右手,崇山为左手,二十个巡兵,十个衙丁,三十个狱卒,狱长副狱长各一,男女狱医各一。男狱医请半年假休息,所以目前只有女狱医。
每天四点起床,然后刷牙抹身吃早餐;由副狱长六点清点人数,然后安排各自的工作,有关系的自然做轻工。最轻松的是做饭点,接下来便是手工、绣工,碎石。谁做得快,谁就早点自由活动,范围虽然只有后院至大牢。正午,午饭时间,吃着女囚做的饭点。
男囚不会与她们有太多的交集,只有在去后院期间才会碰到。穆樗留意到他们去的方向去通往大门。
丁一恩告诉她,男囚是要去矿场当苦工。当她疑惑囚狱中怎么会有矿场时,便远远稍微听见门开的声音。原来他们是要到外头做工的。
穆樗又问不怕男囚犯逃跑吗,丁一恩鄙夷笑道,进来的大多又老又残又笨又弱,连衙丁巡兵都能捉他们回来,更何况是狱卒。
其他的男囚犯虽强壮而残暴,但气戾早已被杀威棒磨灭得七七八八。任你有这个心思,也没有力气。男囚室的狱卒比女囚室更为苛刻严厉。女囚室的可能是因为男人对女人的一种怜爱的本能,下手自然比较轻,所以女囚大既一两天便能恢复,而男囚犯则比较难说。
男囚室的狱卒则没跟囚犯客气,之前有一个滑头小子在外妄想逃脱,轻而易举地会把他捉回来,然而开打,打的每下都往死里去,剩下半条人命仍要继续做工。到最后,那人命没了。听说,他身上一滴血也没有。这就是狱卒的厉害之处,杀人于无形。
到五点,由狱长陈念清点人数,又是轮到被他玩弄的时刻,而一切则是他随心而起的念头。
六点,晚饭时间。这一顿是三餐中最为丰富,有菜、肉沬、粥。
东边最尽头有两条小道,一条通往男囚室,一条通往后院。
女囚的工作多数是制衣、针织、皮革制品、标志制品、书籍装订、印刷、信封制造,而烹调等工作须轮班执行。新来的通常一个月后才能烹调,之前需要在灶头学。这是人人都争着做的活,烧水滚油虽热,但其实每个囚犯都配一绽碎肉,灶头人往往都会顺走私吞。
狱卒狱长也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不干扰到他们打牌赌钱,万大事都是平常事。
穆樗木然地点头,心中有了主意,若然要偷闲又要吃饱,这烹调的活肯定要争一下。
民以食为天,若吃不饱又如何有力有气去想出法子?
“我想去灶头。”
丁一恩听后不禁噗嗤一笑,上下打量着穆樗:”凭你出身高贵吗?别傻了!看你的样子,怕是连鸡脖子也没见过。到时候斩鸡,鸡毛飞到一地都是,挨板子便有你份。”
若是自荐去灶房,与狱卒的接触必然变多。灶头处理的不止是囚犯的食物,还得处理狱吏的伙食。要是难吃,责罚不可免。自那日病得厉害,丁一恩再也不敢挑逗脾气暴躁的狱卒,小心翼翼避开他们的棒子。
况且,一个官小姐能在灶头前当什么呢?当花瓶吗?丁一恩只敢在嘴里说说,毕竟穆樗救过她一命,说话还是轻一点的好。
“但……我想吃肉。”穆樗道。没力气怎么动脑子,动不了脑子便想不到办法,想不到办法便要被流放,被流放便要受更大的苦,受更大的苦便可能要了她的命。
“肉……肉……”丁一恩托头喃喃了半响,忽惊动道,”我们这大牢不是有很多吗?你看!”
她的手指指向墙角,一只小身影配合地吱吱两声,殊不知自己的那条小命被人盯着。
没想到在白天,那些耗子竟敢光天化日在她们眼底下左窜右走。
穆樗倒抽一口冷气,本以为数日的牢狱生活已经把胆子练得够大,能与耗子和平共处没想到,胆子这回事只有更大和无限,而她尝未练成。
毛尖硬得很,灰灰黑黑,鼻头一抺红,两只门牙一崩一长,不知啃咬什么东西而成,但愿不是人骨。最叫她发毛的是它的尾巴,一节节的紫粉长尾巴,随意的摆动着,挑拨她的那名为害怕的心弦。
“这我可不吃!”穆樗严肃道。
“肉多多滋味,为什么不吃?”丁一恩贼贼地笑道,”我当年可是靠它们过日子。别说是它们,树皮也要吃!”
“制衣和针织呢?有没有人争?”穆樗不想再谈耗子,忙问道。
“那倒没有。通常入狱的都是些粗人,要她们拿针,倒不如叫她们拿刀。说起来,我先前瞄到她们拿针的,汗都没有一滴,还以为是什么好差事,我便屁颠屁颠跑去干了。穆樗我告诉你,十指痛归心这回事是真的——”丁一恩举起十只手指,顶着哭丧脸,紧皱眉头。
看到丁一恩手指头上隐隐约约的针孔,穆樗幻想一下她拿起针的样子,不由得笑出声来。
丁一恩连耳朵都涨红了,骂嚷着:”再笑我就不帮你想办法了!”
丁一恩又咦了一声,道:”你不是官家出生吗?那肯定有学过那绣花的活,过些日子与那些狱卒关系打活,何愁赚不到?你就好,迟些就不用干苦工了!”
穆樗闻言并未高兴,神情反倒暗沉,道:”不必羡慕。”
丁一恩想象的,她根本没有在穆府试过。别人的娘亲都希望女儿学得好,日后嫁人当个贤妻良母。而古丽莹根本不把她这庶女放在眼里,更不会派人教她什么东西。古丽莹日盼夜盼,便是盼她给养废,一个不学无术的废材。
要不是她年幼时无意闯入穆震中的书室,自学认字,长大的她说不定真的如古丽莹所愿,变得一文不值。
说到这事,有一半多亏古丽莹才是。
“啊?”丁一恩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我没有学过。”穆樗重复道,”所以不必羡慕。”
丁一恩听声音不对,连忙收起声音,点了点头:”那该怎么办?两样你也干不了,倒不如想想别的法子。譬喻说,找梁灶娘打声招呼……”
声音刚好不大不小,传到李狱卒的耳边,引来一声讽刺声:”想东想西,倒不如想一想怎么讨好爷呢!让爷快活呢,自然不会待薄你们两个女人。怎么样?你们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来?”刚才她与穆樗的对话,他一直都在听着。
其他狱卒听得哄哄大笑。
“李大哥,不是我不想,而是我没办法啊……前些天我才病倒,一不小心让大哥你惹了病,待会你死翘翘,我可过意不去。夜里怕招鬼。”
他们不过口里说说,平日也只敢摸摸屁股、拉把手膀。谢飌新官上任后,规矩都跟得严了。当初以为新官上任三把火,过几个月便好了,没料到这火至今仍在烧着,更旺盛的意思,女囚沾不得、巡查松不得、监守睡不得。
而且,近日判到大牢的女囚,不知为何大多都有病,谁也不想壮年之时便牡丹花下死。与其当只风流鬼,不如实实在在的到花楼一乐。
“呲!瞧你这身板,谁下得了手?那个来看你的小相公吗?”后头又是一阵哄笑。
“唏……”丁一恩只一句微带埋怨的嗔道,便草草了结话题。显然,丁一恩并不想继续这话题。
说到这,穆樗忽想起那一天探访。丁一恩还笃信没人来看她,但随后她和丁一恩都被带走。她见的是谢飌,丁一恩见的又是谁?小相公?她已经成亲了?
但这毕竟是丁一恩的私事,她不好过问。
各人有各自的秘密——谢飌欲利用她一事,她从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过。
到底答不答应他?又或者,她有拒绝的余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