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小区物业打开了挂在树上的新年彩灯。
灯分布得较密,如黄昏般色调的光扑向黑暗,错落堆积在枝叶间,风乍起,好似星星摇晃着晶亮。
今辞将车上的工作笔记本、行李箱全都拿了过来,也寻思着过两天回趟家,收拾些衣物用品。
毕竟现在,还不能、也不是带着小孩跟他一起离开这里的时候。而家那边也需要考虑到桥生现在的情况,做出一些新的布置与装修改动。
推开门,他将行李箱放在客厅墙角,换上拖鞋,走向茶几放下笔记本。
书房门开着,这个角度正好对上桥生的目光,小孩下巴搁在椅背上,视线一边跟随着他移动,一边听着电话那端的人讲话。
今辞身上还带着室外的寒意,暂时没办法消解。他解下大衣搭在沙发上,在去洗浴室前跟桥生温柔示意,他得去用热水净一下手。
等今辞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里,听着依稀传入耳内的水声,桥生才收回视线,垂下眼睑。
“啾啾!最近感觉怎么样啊?我这次去演出呢,给你买了礼物,快递应该过两天就到了。猜猜礼物是什么?”
水声没有停,桥生微微失神,头这时抽痛了一下,接着胸腔、手臂以及双腿都微微泛起疼。电话那端的程橙见桥生没反应,迟疑地又叫了他一下:“啾啾?信号不好吗?”
桥生咬住下唇,再松开,极容易留痕的皮肤,已然有了清晰的齿痕,那些疼痛感开始往身体里下沉、紧缩。
“玩偶吗?”
程橙有个爱好——喜欢收集毛绒玩偶,也不去管别人知道后,是否会说些难听的话。他坚持做着自己想做的事,爱自己的芭蕾舞事业。
“对!一只莉娜熊,一只莉娜兔,超级可爱。我还买了老多它们穿的衣服。咳咳,但是哥得给你说个事!就是我按着九月经济周刊上今辞出席采访时穿的那套西装定做了一套缩小版衣服,大差不差吧,可以穿在它们身上,这样就能陪着你啦。”
桥生浅浅地笑了一下,不明显。
在生病的这些年里,他很少笑。
即使是现在,也仅仅能做到一点点。
痛意促使呼吸变得有些重,他略微张嘴换气,才回答道:“谢谢橙子。”
程橙没有听出异样,乐得出声:“啾啾啊,快过年了,我爸妈在外公外婆那边过年。今年我准备跟你、吴叔一起在南城跨年,初三再去江城。你,要不要先来我这里住啊,我明天去接你,怎么样?”
其实,程橙也不确定桥生是否会答应他,万一今年可以呢?
“橙子,我...我想跟你说个事...”
“啊?啾啾你说,怎么了啊?”
下一秒,原本还坐在包厢小沙发上的程橙,惊讶地直接蹦起来。
桥生拇指抠着食指的皮肤,力道不轻不重:“我昨天偷偷去见辞哥了,结果...结果被他...发现,现在他跟我正一起待在家里,而且,这真的不是梦...我...我想能够一直待在他身边,一起面对,不再...不再逃避了。”
“什么?!我还寻思把他套麻袋给你偷过来呢!啊,不是,啾啾你这是想通了?我的啾啊,所以呢,现在什么情况啊?你躲了这么久,他没有凶你吧!你告诉他你的事了吗?”
后背渐渐渗起冷汗,桥生压抑地继续调整呼吸:“橙子,当今辞真实地站在我面前,我好像没有以前那样怕了。或许,或许我曾经的决定是错误的,他说他很难过,难过我躲起来。但...曾经那样的情况下,我...我没有办法让他知道,我是负担、累赘。也不想他因为我,受到家人的责难、外界的非议。我害怕失去他。也没有相信我们之间的爱。”
从一开始,今辞之于他,就好似摘星。
他希望成为今辞画册上日光漫漶里唯一清晰的亮色。
也因此,在他被分裂,在几乎被捏碎清醒的时刻,选择走进一切晦暗的背后。
他想给今辞纯净、洁白与明媚,而不是那些疯狂、病态、疼痛和难以启齿。
可他太笨、太自私了,没有考虑自己的做法是否如今辞所愿。
而他何其有幸,能一直被今辞容纳所有。爱与生命,从未停止。
“没事的啾啾,那他是知道你的事儿了吗?”
“嗯嗯。”虽然,只是坦白了一些。剩下的,还需要花时间去拆分它们,慢慢告诉今辞。
“你好好的就行了。那我下周来找你吧,说起来,我还没有正式见过你的今辞先生呢。”程橙知道这会儿也不好多说什么,可好在一切似乎都往不错的方向发展,啾啾的病正有转机,而今辞也回到了他身边。会好的吧?一定会的。
今辞走进书房的时候,桥生已经挂掉电话。小孩眼神里,有几乎让他化掉的依赖,黏在心间,带着软糯的甜。他不禁俯身亲了亲桥生眉心,又揉了揉小孩的发丝:“方便告诉我刚才是在跟谁讲电话吗?”
“我堂哥。我跟他说了...我跟你的事,他说过下周来找我们。”
“好啊,辞哥很高兴。”高兴他不在他身边的日子,他的桥桥不是一个人。
“桥桥,手机给我。”
桥生听话地把自己的手机递给男人,今辞接过桥生的手机,摁下一串号码拨向自己的手机,在输入备注名时,松霜着墨里的柔情轻落下爱意:“桥桥觉得应该备注什么?”
男人的气息惹得他耳尖发烫,麻麻地,身体不禁抖了一下,嗫嚅道:“先生。”
“乖。”语罢,将手机搁在桌上,今辞伸手抱起惹人怜爱的小孩。
身体突然腾空,桥生下意识搂住今辞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