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芙金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田垚一无家世,二无功名,父皇那里肯定通不过。皇兄即位以来,只顾着与金贼周旋,我怎么好意思去求他这些事?”
赵榛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当下便沉默不语。
赵芙金忽然将他一把扯到边上,在他耳旁悄声道:“我今晚来找你,正是为田垚而来。”
赵榛有些意外,愣了一下:“为田垚?找我做什么?”
赵芙金佯作生气道:“十八哥你这话便没有良心了,听说你要做事,姐姐我可没少借你钱。没有十万也有八万吧?姐姐我眼皮也没眨一下,就给你掏了出来,怎么姐姐现在有事求你便不中了?”
赵榛哭笑不得:“怎么不中?不过姐姐又没说是什么事,我怎么应承?”
赵芙金这才满意地笑道:“这还差不多。”
又以一副帮忙的口吻道:“田垚虽然没什么大功名,但在算学上独树一帜。可惜我朝历来都以文章取士!唉……田垚醉心算学、无心功名,只怕没有什么出头机会,这不过来找你商量的嘛,看你有没有用得上的地方。”
赵榛听到算学一词,登时起了兴趣,便问道:“十四姐,田小郎君在算学方面有哪些造诣?”
这可把赵芙金问倒了,她有些为难:“我哪懂呀?平时总听他说什么割圆、垛积、市物……我听也听不懂,反正……我觉得他很厉害!哦!田垚说可不要小看了算学。算学,上可通古今贯宇宙、下可经时世惠百姓,是世间鼎鼎有用的大学问!哎!十八哥,你莫不要不信……”
见赵榛始终沉默不语,赵芙金生怕说服不了他,又使劲地想了想:“嗯,我想起来了!他好像和我说过一个什么物不知数的问题?一个数,三个三个一数剩二,五个五个一数剩三,七个七个一数剩二,问这个数是几何?十八哥,你听得明白吗?我压根就听不明白……喂,你在听我说吗……”
此时赵榛心头正暗暗窃喜。
赵芙金这一番话,分明说田垚是个有数学造诣的人。
中国古代重文章轻实务,重书经轻技艺。
满朝百官,以擅作华而不实的道德文章为荣,经世致用的实干之才少之又少。
想不到田垚倒是古人中的一个异类。
以后世的观念来看,这才是真正有用之人。
想到此,赵榛心中有说不出的满意,当即抚掌大呼:“圣人说,礼乐射御书数乃教之六艺。田小郎君说得没错,算学是六艺之一,确实是门大学问。我只道十四姐倾心田郎君,却不知道田小郎君有这番才干。姐姐慧眼识人才,推荐给我,弟弟我求之不得,哪能痛失这上好的机会!”
赵芙金当即笑靥颜开,抱着赵榛的手臂兴奋地问道:“十八哥也觉得姐姐的眼光好啊?嘻嘻……我就知道十八哥豁达、懂事理!嗯,真是男大气概也大,这一月以来十八哥好像换了个人一样,眼界胸怀绝非那些俗人能比!”
赵榛这才好奇地问起来:“十四姐准备将田垚引荐给我做些什么事?”
赵芙金扳着手指头,慢吞吞道:“十八哥不是要买山开矿吗?我想田垚懂算筹之术,正好可以给十八哥管管账、理理财。十八哥用着放心,他也可以找到立身进阶的机会。当不了官,和钱打打交道,有个一技之长也好。你看怎么样?”
赵榛一想,正好!
手头这上百万的银两正缺一个懂算术的人去打理,田垚确是个合适的人选。
于是频频点头道:“十四姐言之有理!嗯,我看这么样,也不要等到买山开矿的时候,三天后我出使金军就让他跟着,出行的钱粮开支一应由他调度。姐姐意下如何?”
赵芙金哪里还有话说?高兴地连连点头。
赵榛见此情形,忽然又想起自己的打算,不由地试探问道:“十四姐,要么……也随我一起出使,如何?”
赵芙金赶紧摆手:“不行!不行!十八哥你是去做正事的,我哪能给你添乱?再说田垚在你队伍中,我更不能给人留下话柄。”
赵榛不甘心地追问道:“要么你这些天离开汴京一阵?出去转转,见识见识我大宋的风物也是好的。”
赵芙金还是摇头:“唉……我一介女儿之身怎么好出京城呢?宗正寺那些家伙是吃闲饭的吗?”
抬眼见赵榛眉头紧锁、忧心忡忡的样子,赵芙金只当自己不领赵榛的情惹他生气了,又赶紧好言道:“十八哥,你一番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这些都是不现实的,再说我准备多陪陪父皇,也好找机会给田垚美言几句……”
赵榛尽了最后的努力,见没结果只能作罢。
二人沿着连廊随意地走着聊着。
夜色已深,当是作别之时。
赵芙金突然一把握住赵榛的手掌,神色实在难舍:“十八哥,你年岁尚小便当此大任,实在让我放心不下。唉……也不知道皇兄怎么想的,算了……你此去出使,一定要察言观色、随机应变,金人言而无信、残暴不仁,万事以保全为上。切莫与金人发生冲突!姐姐在府中等着你,一定要平安归来!”
赵芙金自当赵榛为亲弟弟无疑。
血浓于水、手足袍情浑然天成,此时化作满眼担忧与不释。
拳拳之心,难以言喻。
她却不知道赵榛的出使不过他寻的噱头。
但二人终是亲姐弟,血脉相连让赵榛忽然心有灵犀,瞬间感受到她的情真意切,便郑重地点头应允。
赵芙金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小太监在前领路,赵芙金紧随其后,再后是她府上的侍女。
眼见这些身影即将消失在连廊尽头,赵榛突然忍耐不住,冲着身影脱口大喊:“十四姐!将来无论遇到什么事,记住一定要活着!活着!要活下来!”
寒风打着卷,从赵榛的耳旁刮过。
连廊那头,空无人影,没有任何回音。
赵榛怅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