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聚集在王府前,选择与赵榛同行者多是家中人口稀少或家境贫寒的,跟着赵榛不仅安全还可以节省开支。
这些人有些本来就认识,不过由于赵榛乃是秘密通知,彼此未料到这时会在此碰头,故都很惊讶,忍不住相互问候。
一时间,王府跟前人声鼎沸,热闹异常,一片人间世态。
刘心隐与每个人都熟稔,每见一人到府前便马上认了出来,快步上前后拱手寒暄,引到人群中,然后站在一边,让随从在名册上做了标记。
赵榛站在王府阶上,满意地看眼前的景象,暗道不知刘心隐用了什么手段,不过月余的功夫便将自己的计划执行得如火如荼。
这个刘心隐确实是个不同凡响的人物。
周围流民心知王府在办大事,一个个识趣地避在远处。
如此过了半个时辰,刘心隐盘点好物资,最后看了看名册,清点完毕人数,见人都已到齐,便将府中人马以及混做出使随从的部监人员列好队形。
一声令下,侍卫们举着御赐的旗牌,肃穆以待。
偌大的王府广场前顿时雅雀无声。
正值卯时正刻,东方略显光亮。天色泛青,星星稀稀落落。
赵榛见时辰差不多,不等刘心隐禀报,健步走下阶梯,回首正看见殿门当中“信王府”三个新换上去的大字挂在廊檐之下,金灿灿威风无比,心中连呼可惜,当下有些不舍,不禁依靠在堂下的石狮旁,轻轻地用手抚摸起石爪。
寒冬腊月,石头本该如同冰雕一般,而赵榛浑然不觉,只感到无比亲切温暖。
忽然,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千岁”,然后四面八方千岁之声如潮汐一般源源不断,振聋发聩。
赵榛不禁环首四望。
原本躲得远远的流民此时全部挤到广场前,把王府堵得水泄不通。
他们鹑衣百结,衣服像在油锅里浸过,又像在泥土中滚过,破旧油腻、肮脏不堪,更有衣不蔽体,到此时还穿着秋衣、捉襟见肘,还有穿着单薄的棉衣,千疮百孔,棉絮翻露在外。无不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老人们满脸丘壑、黢黑如铁,像刀割斧凿,佝偻着身子抬眼望着王府。
年轻人面泛饥色,携妻带子,无助又无比期盼地看着赵榛。
孩子们穿着开档的棉袄,破烂如絮,或坐地上或被母亲抱在怀中,小声呻吟。
一声声千岁,正是从他们嘴中发出。
不知何时,他们克服了畏惧,围到赵榛跟前,齐刷刷跪在地上,面色苦楚,但却如看待天人一般看着赵榛,接着纷纷叩起头。
赵榛这些天施粥送菜,诸般善举全活了这些人,他们正是在此时机叩谢活命之恩。
赵榛心如刀绞,热泪夺眶而出。
自己何德何能?不过施舍些米粥,便得到百姓的拥护与爱戴!
想我华夏大地传承几千年,唯这方人民最朴实好养,又最历经苦难。
他们任劳任怨、无怨无悔,追求和平。可为何战争却首先折磨他们?摧残他们?而不是那些锦衣玉食、穷奢极恀的贵人?
刘心隐在旁边看得泪流满面,上前一个个拽着地上的难民,想把他们拉起来,口中哽咽道:“快起、快起,这么冷的天,冻坏了可不好办……以后再也不能照顾你们,都起来吧!”
赵榛实在呆不住了,一抹眼角,快步翻身上马,压抑着情感轻声喝道:“出发!”
“铛”,侍卫鸣金开道。
流民纷纷起身让到一旁。
前方的流民缓缓地移向两边,让开道路,又慢慢汇入后方人群中,然后一起紧紧地跟在赵榛后面,就这样簇拥着赵榛一行,默默相随。
连行了几个路口,流民好像商议好了一样,一起停下了脚步。
他们互相搀扶着,肩并着肩,臂掩着臂,悄无声息地停了下来,停在那儿,翘首注视。
黎明前的夜,昏暗。远远地,公鸡开始啼鸣,犬吠声此起彼伏。
身后一排排参差的身影,如夜幕下连绵巍峨的高山剪影,岿然不动。
仓黑似铁,庄严肃穆。
马蹄落在青砖铺成的路面上,踏踏声如鼓点一般,一声又一声敲击赵榛的心脏。
赵榛忍不住连连回头,默默朝拜可悲可敬的黎民百姓。
眼中的热泪渐渐被风吹干。
等赵榛再回首时,已经看不见流民的身影。
此时天色微亮,但是仍不足以看清路面,队伍依然点着灯烛。灯光摇曳,赵榛心中忽然生出一件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