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着甲胄,铁质的护臂与束甲相撞,咔咔作响,很有气势。
秦桧已将鱼符备在手中,此时见来了管事之人,便举了起来在眼前晃了晃,旋即又收在掌心中,才懒洋洋地对指挥道:“我乃朝中御史,奉官家之命巡视河东河北大营,快速速放行。”
他又担心万一这指挥与那小头头一样不识时务,出口拒绝将有损自己的脸面,于是未等指挥开口,又好声好气地问道:“小将,你名唤什么?”
这个指挥二十过半的样子,身着全副黑漆山字甲,头上凤翅兜鍪,腰中鬼脸芴带,脚下云头足胫,一应俱全,标准的武将打扮。
赵榛一直注视着他,认得他这身铠甲是西军的装束。
西军喜用黑色,故极其好认。
与河南、河东军喜用金色红色不同,西军在服饰色彩上更加喜用深色或黑色。
老秦人在秦朝时尚黑色,莫非一直流传了下来?赵榛心中暗度。
指挥顾不上其他,急忙回答秦桧道:“禀台鉴,卑职乃李抚使帐下营副指挥使姚信仲,奉抚使之命,在此地查验往来军民的官凭文书。”
赵榛不免又打量他一番。
这指挥一身穿戴价值不菲,家境定然不错,不过他二十多岁年纪仍只是个营副指挥使,想来只是家有资财而非世家之后。
赵榛在心中忍不住猜他的家世。
北宋兵制,禁军编制为厢、军、营、都四级。厢辖十军,军辖五营,营辖五都,每都一百人。营指挥,实为宋代最低层级的禁军建制。
如此算来,这名叫姚信仲的指挥不过区区千户,其实千户也算不上,充其量半个千户。
像他这般年纪只要略有家世,要么身在军枢要害部门,要么独领一军,而非仍身在基层做着大宋最低级武官序列的副职。
秦桧不等他说完,忽然大声喝道:“本官知道了!刚才已经告诉你本官皇命在身,你既已验了官符,还不赶紧放行?”
姚信仲抬头看了看众人,又认真地看了看赵榛,然后不假思索,右手一抬,便让值守的士兵驱散人群、把障碍搬开让路。
那个小头头见姚信仲没有查验就要放行,急着跳出去拦住众人。
姚信仲从背后一把扯住他的后领,拽到一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朱大泰见状,嘴里哼了一声,当仁不让地牵上赵榛的马,又牵着自己的马,趾高气扬地走在前面。
秦桧有意落在队伍最后,等赵榛等人进到营帐后方看不见了,他忽然冲着姚信仲招了招手。
待姚信仲过来之后,秦桧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笺,微笑道:“看在你识时务的份上,本官送你一份造化。这是本官写给李签院,嗯……便是李抚使的一封信。本官本要顺路去看他,现在我因为陪着大官脱不开身,故以书信略表问候,你替本官去送这封信。哦,李抚使定会对你有所封赏!至于如何封赏,就看你个人临机应变,想来不会两手落空。”
“谢中丞恩遇!”
姚信仲大喜,一抱拳,铁甲嘎嘎作声,赶紧接过书信,退在路旁等候他离去。
很快,秦桧身影隐没在军帐后面。
小头头却在姚信仲身后不满地嘟囔起来:“姚指挥,李大帅有令,人人都要检查、一个不能漏过。眼下两军大战在即,奸细众多,来无踪去无影,尤其从南边往北去的更要严查……”
姚信仲不耐烦地回过头,掴起指节在他头上狠狠地拷了一下:“尤其什么?看不出他们是什么人物?我用你教?刚才说话的大官只怕与李抚使同起同坐,中间那个公子更不得了。没个眼力劲!给你穿身军皮,手里有点拦路封道鼻屎大的权力,真忘了自己几斤几两?姓甚名谁了?”
小头头被姚信仲一掴子掴在额头上,掴得生疼,赶紧抱住头躲到一边。
想到自己恪尽职守落得这个下场,一时有些委屈,肩膀忍不住耸动起来。
手下一个小兵见姚信仲走了,赶紧安慰他道:“鲍都头,咱们是关中兵,不过是客军,上头让咱干啥咱干啥,河南又非咱们家乡,甚个保境安民?那是朝中大官的职责。战火没烧到关中,得过且过、得过且过,何必和他们较真呢?”
旁边几个小兵也一起点头称是,纷纷哄起鲍都头。
鲍都头心头这才好过一些。
姚信仲走在前方,自然看不见麾下在身后的诸般举动。
此时他轻轻抚地摸着掌中的信笺,又仔细回味一番秦桧方才的话,心中忽然生出一丝期待,却将其他全部抛在了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