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榛脑海中立刻迸出这个词,这个熟悉而陌生的词。没错,是黄河没错,中国人的母亲河。母爱如水,此时黄河如深沉含蓄的母亲默默地注视着赵榛。
激动。
赵榛眼泪夺眶而出,为了不让众人察觉出他内心的波动,赶紧扭过头去看他处,只见西北边两峰之间屹立着一座雄关,极为显眼。
折彦质见赵榛望着关楼,伸手指着道:“殿下,那是虎牢关,下官的中军帐设在虎牢关上。”
虎牢关!赵榛心头一凛。多么熟悉的字眼,又是多么陌生的地方。
虎牢关地处洛阳与郑州之间。以虎牢关为界,往东是平原,往西是山脉。从西往东,虎牢关系西北山地与中原平地的最后一道屏障,从东往西,它又是中原平地与西北山地的第一道关隘,位置之险要可想而知。
后世人看三国演义,多听说虎牢关前三英战吕布这些历史演义,鲜为人知的是刘邦与项羽的楚汉之争、李世民与窦建德的武牢之战都在此地,汉高祖、唐太宗在夺取虎牢关后,往东发展,进而东西兼顾,奠定了一统中原的本钱。
以此时天下政治经济人口分布来说,如果把江山看作串起来的铜钱,虎牢关就是当中极为重要的一处钱串,这一处钱串断了,铜钱散落,难以成串,混一天下就是一句笑谈。
彦质说出虎牢关的大名,赵榛恨不得这就登上去。折彦质看在眼中,不待催促,在先带路往虎牢关去,沿途他指着身边流淌的河流道:“这是汜水河。”
汜水河最终流向黄河。河面窄的地方五六丈,宽的地方近十丈,河上修建木桥。众人自桥上经过时,过桥处比较狭窄,又是河湾地带,河水在此奔腾折返,进击水岸、退击后浪,轰鸣声如同野马狂奔。浪花四溅,桥上湿漉漉的。
如果不是满眼军营帐篷,赵榛几乎觉得此地是一处景区的秀丽溪涧。有山有水有人文,后世当为旅游胜地!
众人走了一里多地到了虎牢关下。
虎牢关不是一处孤单单的关隘,而是一座略有些规模的关城,当中修建了关门、关楼,墙高楼伟,逼仄的关门恰好将东西进出道路卡在当中。又沿着山麓向正北、西南两个方向修建了城墙,绵延数里,每隔一段路程又修建几座楼阁。城墙上军旗招展,士兵沿着墙垛一字排开,个个挺立肃穆,不为寒风所动。
关门候着勤务士卒,上前将诸人的马牵走。
赵榛回眼一看,风追雪蹄腿腹下沾着灰浆黑泥,寒风之中冻成一团团脏兮兮的冰疙瘩,远看几乎认不出它本来的模样,再低头看看自己,腿脚与披风后摆处也黏着污泥,衣服潮湿阴冷得很。
众人莫不如此。一路行来,马踏飞泥,飞溅到众人身上。众人都想赶紧歇息下来,洗个热水澡、换身干燥的衣物才是首选。众人赶紧拾阶而上,随着折彦质进到关门后。
门洞凿了一条向上的甬道,甬道很窄,甬道里台阶又陡又高,近十米高度,半途还有一道转折,仅能容许一人上下。
赵榛紧跟折彦质身后攀爬甬道,几次抬头,昏暗的通道中除了折彦质的背部与两旁湿漉漉的墙壁,没有其他景物,便一心低着头往上爬,一路上去手脚并用,有些狼狈。等赵榛再抬头时,折彦质已经候在上方,他弯身向赵榛伸出手,赵榛手搭上去,被折彦质巧妙一拽,身体到了城墙之上。
眼前顿时一亮,明亮的天空复现于前,空气凛冽而新鲜。通道中气象晦暗,有一股霉味,城墙上沁人心脾。
赵榛举目望去,关城上别有洞天。
东西墙垛之间,城墙足有两三丈宽,通道出口处南北横着一幢关楼,关楼三层高,算不上巍峨,没有浓墨粉饰但红顶灰墙,窗棂上糊的麻纸雪白簇新,显然有心清理过。
自此半里地外北边南边两处又各修了两幢楼,都在远处,赵榛看不甚清楚,于是回头往后看,看见秦桧的模样十分狼狈。
赵榛在甬道中有两次滑脚,重重地踩在秦桧幞头上,而秦桧的大氅又太过宽松,在甬道里四下碰擦,所以秦桧一头一脸泥瘢污渍。
秦桧满脸愠色,一上到关楼就急忙催促着去休憩的场所。折彦质赶紧带着众人赶过去,他已将南边一处朝东的楼阁辟作众人下榻之处,到了那边之后安排赵榛住在最当中一间阁楼,又安排秦桧住在南边一间。
很快赵榛被人前呼后拥着进入屋内,秦桧这才与王襄、折彦质等人挥手道别。
一进到房内,秦桧先坐着等候了片刻,屋外嘈杂声音逐渐消散,他慢慢从椅子中站起来,踱到门前,漫不经心地往外看了看,一瞥之后立即挥退门下士卒,迅速将门窗全部关闭,转身疾步走到书案前。
案上摆着笔墨纸砚。秦桧顾不上磨墨,一把抓起笔,用舌头舔湿,飞快地在纸上写了几个字,写完之后又仔细回想了一遍,确信没有错误后松了一口气,然后小心地将纸条折起来,塞进锦囊,最后放到袖中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