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桧听到了,在赵榛耳畔感叹道:“得过且过,绥靖不备。国家军事就是糜烂在这些人之手。”
半天来,赵榛对王襄有了些了解。
秦桧所言不假。王襄此人虽被赵桓赋以重任,但似乎消极避事,不像个有作为、有担当的人,想了想也释然,赵桓若真能知人善任,怎会导致国家覆亡呢?
赵榛想归想,脚步一刻不停,片刻后随折彦质走到用作宴请的楼阁,刚进入殿中,发现宴席早已经备好。
席榻上,当中摆了三张矮几,下首又分作两排,摆好酒馔菜肉,与时下逐渐流行起来的会食不同,今次宴席仍采用分餐就食。
众人坐下后,赵榛坐在当中矮几的中间,王襄坐在左侧,秦桧坐在右侧,折彦质坐在下首左排第一个位置,其他位置由赵榛、王襄、折彦质等大员的麾下坐了。当中自有讲究,赵榛不去管了。
朱大泰本来也有座位,不过他坚持不坐,执意要站在赵榛身后护卫。他虽然换上了便装,但赵榛知道他怀中揣着匕首,一刻也未松懈警惕,便点点头算是同意了。沈汉也学着朱大泰的模样,守在赵榛身后。
折彦质接风敬语言罢,晚宴便算开始。席间有美女倒酒,席下营妓伴舞。
王襄端起酒樽冲赵榛示意,见赵榛只是轻轻地呡了一小口,他微微一笑,毫不介意地一饮而尽。
秦桧也不饮酒,见赵榛不饮,暗暗地报之以微笑。
酒的色泽较浊,赵榛品了一口酒,又发觉口感不及遇仙楼的佳酿,不过在军营中能有酒饮已算不得了的事,哪有那么多讲究?
赵榛见王襄虽贵为西道总管,但似乎对酒水不甚讲究,不是个挑剔的人,想了想道:“看来王大人也是豪饮之人。这样罢,本王不擅饮酒,就由本王的侍卫朱统领代本王敬王大人与诸位大人。”
朱大泰见酒眼开,因为职责在身,强行忍住了馋劲,赵榛一发话,那还得了?等营妓为他倒满酒樽时,急不可耐地端起来敬王襄道:“王都总管,卑职敬您老人家。”
王襄看出朱大泰馋酒,有意拖延道:“你敬我?是什么由头?”
“额……卑职奉王爷的命敬您。”
“哈哈,只听说奉命打仗,哪里听过奉命敬酒的?这个不算,你得再说一个。”
“啊……嗯……”
朱大泰憋了半天,没憋出词来,美酒就在眼前却喝不上,口腹欲望不断挑拨着他,突然如醍醐灌顶一般对王襄大声道:“啊!唯有喝酒……留美名,啊,王爷曾经说过。王都总管,喝酒才能留美名啊,你想不想留美名?要想留美名,那喝还是不喝?”
“噗……”
赵榛正在喝茶漱口,被朱大泰逗得将满口的茶水喷了出去。那天他在遇仙楼劝沈充,用了李太白“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佳句,想不到朱大泰有心能记下来,不过这记性记得似乎歪到地平线外。
王襄一愣,旋即开怀大笑:“喝!怎能不喝?本官想留美名,怎敢不喝啊!”
两人于是把酒一股脑倒进嘴里。
王襄一边等着营妓斟酒,一边笑道:“有趣,有趣,朱统领是个有趣的人。”
朱大泰要敬秦桧,秦桧轻轻摆手表示不用,赵榛于是指着折彦质冲朱大泰示意道:“代我敬一敬折大人。”
朱大泰听命朝折彦质走去。
王襄看着朱大泰虎背熊腰、威风凛凛的样子,一挥折扇,由衷地赞叹:“真是信王左膀右臂啊。唉……我为西路都总管,却遍寻不得这般孔武有力的猛将。”
秦桧戏谑道:“王总管便找信王借用一下又如何?”
王襄赶紧用折扇掩住脸,自顾自边饮边说道:“说笑,说笑。信王心头上的人,我岂敢觊觎。”
赵榛微微一笑,知道他所言仅仅是逢场作戏,算不上真话,没必要接茬,不过看得出来王襄对朱大泰颇有好感。
有的时候,共同的爱好容易拉进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容易消弭陌生感,就像王襄与朱大泰都喜饮且不挑剔酒的品色,难免视彼此为同道中人。
王襄手握折扇。这个时代已经出现了折扇,不过仍是个新鲜事,折扇黄色的扇绢上题着字,赵榛趁着王襄掩面的机会,轻声读了起来:“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嗯……这不是东坡先生的《定风波》吗?”
赵榛读了两句,舍不得停下来,继续读道:“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好词,好词!此意境、此精神,东坡先生真可当得古今第一词人啊。”
当下赞不绝口,连连夸赞。
王襄一把将折扇收起来,将扇骨贴在脸上,不可思议地问道:“殿下年纪轻轻,也能体会东坡先生的意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