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里,赵榛分明看到一尊身影,如火神一般紧紧扒住通道四周土坯,稳稳地站着。
青色的棉衣在火光中慢慢化尽,露出如玉一般光泽的肌肤。
不知怎地,他的身躯在火海中幻化得无比巨大,双眸化为两柱闪电,炯炯有神直射前方,火光中一点点变换成金黄色的光芒,如金如赤。
很快黄金躯体与大火焕为一体,双眸释放万道光芒,直刺赵榛眼眶。
赵榛热泪盈眶。
黄经国为阻止金兵追捕,不惜以身自焚,将金兵挡在通道外。
赵榛不知黄经国今日之举,是早有准备,还是临时起意,但无论他何时作出的抉择,都是以自己性命换赵榛顺利离去。
想不到黄经国如此壮义,赵榛为失去挚友心痛如绞。
赵芙金泪如雨下,口中不停呢喃:“黄公公,黄公公……”
身体不由自主往后扑去。
赵榛不失清醒,一把拉住她,痛心疾首道:“黄中使牺牲自己,为我们争取逃离时间,我们不能辜负他的心意,趁此时机快走,否则黄中使就白白牺牲了。”
田垚亦转身小声劝她,赵芙金这才回过神。
赵榛回过头,只有强劲的火光,黄经国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赵榛依依不舍看了最后一眼,闭上眼,将眼泪抹干,一转头,再次拉起沈媛、赵芙金的手,头也不回往前走。
出了通道,耿延禄一直等在通道外。
见赵榛到这时才出来,他猴急猴撩道:“星哥,你怎么才出来?”
赵榛未和他说通道里发生的事,深深吸了鼻子,道:“耿公子,已经出了内城,摆脱金兵追捕,你我就此别过。”
耿延禄却不肯干,说什么也要和“星哥”在一起。
赵榛暗暗揣测,这货和狗屁膏药一样,一旦贴上,甩也甩不走。
要是强行赶他走,说不定会一路悄悄尾随。
这货手脚粗糙,搞不好引来金军,反而引起事端,倒不如让他一起走,也好掌控。
考虑到这层关系,赵榛便不去管他,任凭他跟在身后。
耿延禄高兴地手舞足蹈,眼睛不时落在沈媛身上。
沈媛根本不瞅他,也就发觉不了他这些鬼鬼鬼祟祟的举动。
倒是周围明眼人都看出耿延禄的用意,特别是赵榛,看在眼中,心里自然膈应极了……
城墙上都是金军。
赵榛为避开注意,有意先往北走一阵,才往西,再折向南,向蔡河边与秦栯约定碰头的地方赶去。
外城尚算平和,与刚才紧张气氛不同。
众人略略缓口气。
行了一阵,身边路人渐渐多了起来,多是流民乞丐,还有一些冒雪寻找家人的百姓。
沿途风雪袭面,但行路毫无阻碍。
赵榛微睁着眼,看不清前方景色,忽然与人擦肩而过。
那人停下脚步,打量赵榛。
赵榛大吃一惊,这人不是艾异么?
赵榛早些时候赶去开窦寺时,经过桑家瓦子艾家粮行时,看见他从粮行里失魂落魄地离开,想不到在此撞上了。
艾异一时没认出他来。
沈媛依偎在赵榛身旁,脸上裹着布巾遮挡风雪,只留出一双美目。
赵榛停下脚步,她不由将布巾扯下来,看看周围。
艾异却一眼认了出来,惊声道:“沈小姐!”
话音未落,一名女子闪到沈媛跟前,跺了跺脚,嗔道:“三小姐么?你去哪了?怎么出现在这?”
竟然是艾媄。
艾异从粮行里出来时,跟在后面的女子正是艾媄。
沈媛认出艾异、艾媄,冲着艾媄惊喜道:“艾小姐,怎么是你?”
艾媄喜极而泣,扑了上来,一把搂住沈媛,一边流泪一边道:“三小姐,那天你去了哪里?后来我再去你,已经杳无音信,你可知这些天我天天牵挂你,一刻不敢忘记。”
她说的是十一月二十一日沈媛被赵构掳去那一天的事。
沈媛怎么敢实话实说,只好撒个谎应付过去。
正说着,耿延禄突然从赵榛身后蹦出来,拍了拍艾异的肩膀。
艾异认识他,这才发现这个大贵人一直隐身在一旁,赶紧赔罪。
耿延禄不以为意,摆摆手,笑嘻嘻地将赵榛推到身前,对艾异道:“这是沈小姐的兄长,快叫星哥!”
艾异之前与赵榛见过面,但当时赵榛经夏言之手做过打扮,样貌有些差异,所以一时想不起来。
听耿延禄介绍,艾异心想难怪有些眼熟。
他心有属意,慌忙望了一眼沈媛,赶紧向赵榛行礼。
赵榛看着艾异的表情,又看了一眼耿延禄,心里暗暗叫苦,索性不回应,撇下沈媛,转身独自走了。
沈媛心中亦叫苦不迭,见赵榛不管不顾自己,有些为难,望着艾媄不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