昕芮从母亲的怀里转头一看,一个妇人俏立在母亲旁,程夫人拉过昕芮的手说:“芮儿,这是春姨娘,你还记得吗?”
昕芮从母亲怀里走出来,退后一步,向春姨娘福了福,春姨立即向前托住昕芮,诧异的说:“姑娘,你这是干什么,你不是要折杀奴婢吗?”
“春姨,我不在府里的日子,多亏你替我把母亲照顾好,理当受一礼。”昕芮眼睛明亮,诚恳的说到。春姨娘用手帕抿了抿眼角的泪花,转头向夫人说:“夫人,大娘子如此知书达理,您和老爷可以放心了。”
程夫人满意的点点头,拉过昕芮的手,带着众人向关老夫人的荣禧居走去。穿过九曲回廊,走过小桥假山,昕芮一路向母亲打听家里的事情。祖母现居荣禧居,老人家喜静,又爱吃斋念佛,所以居住在园子的西面。母亲、姨娘以及我们兄弟姐妹居住在院子里的东南方。哥哥的书房和父亲的书房在园子里的西北边,东北方向有一块跑马场,专门给他们练武骑马。现在父亲关正贤继承了国公的爵位,在朝里任执金都尉,正四品上的官职,负责京城防卫,每年冬季要率兵到北中军操练,轮番守卫京师。哥哥关国华跟着晋王在河西走廊抗击突厥,过些时候就会归来。妹妹林昕妤在永安城的太学学习,弟弟关国安只有六岁,家里请的私塾先生教书。说话间,众人已经来到祖母居住的荣禧居。
只见门外一片翠竹林立,微风拂过,发出“沙沙”的声响,一群人越过前门,来到了正堂。关老夫人早就在榻上坐着,闭目养神,手里转着佛珠喃喃自语,关侯爷则在堂内踱来踱去。昕芮放开程夫人的手,小跑入内,一下子钻进祖母的怀里,老夫人早就知道大孙女归来,张开双臂紧紧搂着,关正贤看了,凑上去,焦急的看着。
“祖母,父亲,昕芮回来了。”怀里的小脑袋抬起头来露出一个灿若星晨的笑容,眼睛弯成个小月牙,非常俏皮可爱。
老夫人捧着昕芮的脑袋,摸摸脸,摸摸头,泪水再也抑制不住涌出来。
“我的乖孙啊,不枉我这些年吃斋念佛的,菩萨怜悯我这条老命,让我在归西之前看到你平安平安的。”说完哭声越发悲切。
关侯爷无奈的叹了口气,和进来的程夫人对上眼神。脸上皆露出惭愧之色。
想当年侯爷为了立军功,带兵对抗吐蕃,程夫人也是将门之女,坚持要同行,祖母当时并未制止,没想军队被围困在瘴气多发的盆地,吸入毒雾,程夫人当时并不知自己已怀身孕。等昕芮出生时,浑身乌黑,只有一双黑得发亮的的眼睛明亮有神,遍寻名医皆无计可施,最后由国医圣手孙世茂用金针刺穴,外敷内服的办法将毒素祛除,但残余的毒素积聚在眼睛里,昕芮一岁的时候已经视力模糊,看不见事物。对此一家人都深感惭愧,特别是程夫人,由于自己的任性和疏忽,导致女儿如此状况,心情郁结了好久,经常背着侯爷默默落泪。但是昕芮却很懂事,三岁的小娃娃已经会安慰父母,说自己虽然目盲,但是脑袋聪明,耳力过人,劝父母亲不用太多担心。到了四岁的时候,有一次祖母从能仁寺上香回来,叫侯爷和程夫人去西市旁的怀远坊寻找一个叫莱恩的郎中。
四处打听之下,在一小小巷找到了摆地摊看病的游医郎中,侯爷和母亲看着这个大小眼睛,蒜头鼻,蓬头散发,牙齿发黄,下巴一颗毛痣的“神医”,表示深深的怀疑。但不敢忤逆老太太的意思,把神医接回府里给昕芮看诊。莱神医检查过昕芮的情况,保证能治好她,但不能确定什么时候能完全治好,还必须把昕芮带走,留在身边医治。当时全家人都反对,但是老夫人却力排众议,让莱茵把昕芮带走,她还意味深长的说:“莱茵说能治好她,就绝不食言。我相信昕芮丫头福大命大,一定会病好的。”结果一走就是十个春秋。
昕芮走的时候还很小,但事情的来龙去脉也略知一二。想起陪在自己身边,治好了自己眼疾的莱茵师傅,不由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八岁之前,由于眼疾未愈,昕芮只能听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偏偏莱茵整天对昕芮说:“丫头啊,要不是慧能那个秃驴把我出卖了,我本来还能大隐隐于市,在永安城逍遥快活几年。偏偏象我这样出色的男人,无论躲在哪里,都像黑夜里的萤火虫那样的鲜明、那样的出众。我一双忧郁的眼神、唏嘘的胡渣子,神乎其技的医术,还有那颗性感的毛痣都统统出卖了我。”
所以八岁之前,师傅在昕芮的心里都是高大威猛的中年美男,但是八岁之后,师傅治好了昕芮的眼疾,也点燃了昕芮逃跑回家的星星之火。可惜师傅说,他救了昕芮,连本带利要昕芮当六年的药童,所以昕芮在外一呆就呆了十年。
想到慧能大师,昕芮从衣襟里掏出一串佛珠递给祖母,说:“祖母,这是慧能大师给您的礼物。您大寿他不能前来,所以特地托付我带给您的”
老太太接过佛珠,朝西南方面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慧能大师有心了。”昕芮突然想起什么,环顾一下四周,不解的问程夫人:“母亲,今天不是祖母的寿辰吗?怎么不见家里的亲戚来人?”
程夫人尴尬地看了一眼老太太,微微一笑:“老太太今年在佛祖面前许愿,如果你今年能平安回来,她愿意用她的寿辰换你安康。”
昕芮转头抱着祖母,抿了抿嘴唇,哇的一声哭了“对不起,祖母,都是孙儿不孝。人生七十古来稀,本来应该大肆庆祝的,却因为我….”昕芮哭得稀里哗啦的,连话都说不清楚。
老夫人拍拍昕芮的肩膀,风轻云淡的说:”这有什么的,等祖母活到八十大寿,你再给我办个大宴席,我老骨头命硬着,时间长着呢。”
老太太扫视了一眼满堂的儿辈、孙辈,“只要你们健康平安就好,哪怕拿我的阳寿也抵也没问题”。
程夫人忙上前打住老夫人的话,“老夫人,您大吉大利万寿无疆的,今晚虽然不摆宴席,但是我们一家人和和美美吃饭也是要的,所以今晚老祖宗要打起精神,大家都要向寿星敬酒的。”
短暂的团聚之后,昕芮回到了自己的院子---昕园,两个丫头笑脸相迎,规规矩矩地向大姑娘行礼,“欢迎主子归来。”
两个丫头跪地一福,昕芮温和地说“都起来吧,母亲既然把你们派来照顾我,定是妥帖之人。三跪六叩的大礼我不喜欢,以后你们尽心伺候我,我一定让你们生活无忧,越过越好!”
两丫头对视了一眼,瞬间明白自己跟对了主子,心里顿时笑开了花。
昕芮怂了怂微酸的脖子:“起来伺候我更衣,我要歇会。”
“是的,姑娘!”承尚和启夏,她们不敢怠慢,立即为姑娘打点一切。
昕芮是真的累,昨晚折腾了一宿没睡好,耳垂隐约传来的痛感又让她想起了那个素不相识的男子昕芮嘴角不由撇了撇,刚才相聚又哭又笑的,好费精力啊,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晚上吃顿好的,倒在卧榻上,不久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