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一直全程跟着的郁方经很是惊诧,当然惊诧的并不是说搜缴了这么多钱粮,而是卢善元的精明。卢善元不仅识得字,计算能力更是逆天,特别是帐本经过他用不同方法——那个方法到现在他也没有搞明白,很快就能查出有漏洞的地方,而这些帐本其实都是县里的老帐房做的,除了做帐的人,其他人根本就挑不出毛病。
所以当卢善元把这些漏洞一一指出时,所有参与者都目瞪口呆,很快就在证据之下被迫招供了,这两天下来,据郁方经观察,居然没有一个人有异议,甚至参与的那个帐房还跟卢善元讨论起那种记帐方法,卢善元也并不藏私,一一进行了说明,把那老帐房说得连连点头称是,看他那崇拜的眼神,如果不是身份所限当场就会认师。
在掌握了确凿的证据后,卢善元带着郁方经一起来到了县衙。
这两天朱名世的日子可不好过,刚回到后院妻女抱头痛哭后,就闹着要上吊以尽气节,结果被妻女拼命拦下。出不得院门一步,也得不到任何消息,使得一家三口惶惶不可终日,两个女人更是终日哭泣不已。
朱名世听着烦恼,自已到书房中想看书写字,没曾想平时最喜欢的书连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引以为傲的书法写得惨不忍睹,想作首诗抒发一下现在的情感,却连一句也作不完整。
朱名世想躺下睡觉,却怎么也睡不着,起身走路走不多久又累了。经过一天半不眠不休的折磨后,疲累不堪的他终于沉沉睡去。
睡梦中,他似乎在经过多年的应试后,终于中了状元,骑着白马戴着红花一路回到家中,家里总是埋怨自己考了这么多次没考中的老妻笑开了花,父母也在笑呵呵的看着自己,而小更是无比温柔的叫着自己“老爷!老爷!”
突然,小妾的叫声惶急起来,甚至带上了一点点哭腔,他蓦地醒转过来,却看见小妾和女儿双眼垂泪站在面前。
“老爷,外面来人请老爷出去议事。”小妾强忍着眼泪说道。
“可有说是何事?”此时的朱名世已经完全清醒过来。
“未曾说及!”小妾的口中未能得到足够的信息,朱名世感到一阵烦躁,摆摆手说道:“我不去,看他们能耐我何?”
“老爷,不管何事,先出去看看总是不错的,我看这些人这些天也没怎么为难我们,想来也是知礼之人。老爷如果不去,反而平白惹怒他们,何必呢?”小妾与朱名世一起生活日久,知道他的禀性,柔声劝道。
“唉!”或许是小妾的话打动了朱名世的心,他长叹一声说道:“芸娘,这几日你和影儿可是受苦了。我这就出去看看,或许他们找我还真是有事呢。”
芸娘和影儿帮着朱名世穿戴好官服,朱名世走到后院大门口,呆了一会终于打开了门,回身深深望了一眼正看着自己的妻女,狠狠心转过头,迈开官步一往向前走去,这天天要走的地方倒是让他走出‘风萧萧兮’的感觉,而身后的芸娘已经泪流满面。
当朱名世象个斗士一样跨进大堂时,却发现大堂里只有卢善元和郁方经两人,两人还在那里交谈着什么,完全没有他想象中剑拔弩张的样子。
见到朱名世进来,两人都站了起来,双手一揖,说道:“朱大人!”“东翁”
朱名世有些摸不着头脑,郁方经拿出这两天整理的资料,详细给他介绍了这两天清库的调查情况,继而说道:“东翁,这帮蛀虫倾吞库藏,可谓触目惊心,不处理不足以平民愤。县丞潘震亨、典史谭学竣以下共有四十三人涉及此案,除了潘、谭二人在逃外,其他涉案人等均已缉拿归案,卢大人与我一起拟定了处理方案,还请东翁过目。”
朱名世一时有些愣神,不知为何事情会有如此变化。直到郁方经把东西递到他手上,他才回过神来,不禁骂道:“这些人怎能如此大胆,都杀了才是正理!”
不过他还是仔细看了看处理方案,方案写得实在是仁慈,潘、谭两位主要官员涉贪腐罪,但县里不便审判,建议报同知处理。仓大使为此案核心人员,建议判处死刑,而那些涉案的吏员除了全部开除、收缴违法所得外,还判处时日不等的劳役。商人则是抄家罚没处理,而帮忙做帐的帐房则全部归卢善元处置。
“按大明律,这样处置是否太轻了?”朱名世对于这种欺上瞒下、官商勾结的行为很是愤怒,特别这个被欺瞒的人还是自己。
郁方经看了看卢善元,这个处理方案主要还是卢善元的意思,有些事情虽然卢善元有对他说明,但其实他也不是特别清楚其中的意思。
“朱大人,在下认为都是父母精血所生所养,况且他们大都不是主犯,也可以说是身不由己吧,或者是贪欲所致,我想罪不致死,还是要给他们一个改过的机会。”
朱名世没想到听到的是这样的回答,不禁心中对卢善元高看了一眼。
见到朱名世没有提反对意见,似乎默认了这份处理方案,卢善元心中一宽,这个朱名世为官时间不长,书生意气未改,心中还存着一些良知,似乎值得扶持。
“朱大人,为今之际当务之急是把此案上报同知和巡抚衙门,把相关证据附上作为佐证,否则潘、谭二人上报城陷,恐怕于大人不利!”卢善元提醒道。
旁边的郁方经也说道:“东翁,此事甚为关键,此二人逃去府城,定会得到同知大人召见,如他们说东翁已经曲身事贼,恐怕有性命之忧啊!”
朱名世竦然一惊,是啊,这两人弃城而逃,为了活命,自会把责任都推到自己头上。
“朱大人,其实是这两人倒行逆施、贪赃枉法倒至民变,并试图绞杀百姓,却无能地被百姓打败,由于害怕被百姓清算枉顾守城之责逃往府城。关键时刻,朱大人孤身拦住百姓,并花了两天时间查处了相关案件,并查处了相关人员。乱民经过大人一番教训后也知道了错误,纷纷退回乡中。此时,永康城里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秩序,朱大人功不可没呀!”卢善元接着补充道。
朱名世一听,稍稍思考了一下,一拍桌子,大声说道:“卢大人说得有理,本官正气凛然,未曾贪腐分毫,岂能受这些腌臜之人污蔑!老夫这就修书给同知倪大人和巡按左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