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不知隔壁船上也有一双眼睛注视着他，见他回到舱里睡觉，拍了拍胸脯，转身回到舱里，却不想正对上张灵儿似笑非笑的眼神，梅香顿时脸色发红头上长潮，小声的叫了一声“小姐！”

“看什么看得这么起劲，说给我听听！”两人相处多年，情逾姐妹，梅香也只是一时娇羞，倒也不会隐瞒于她，当下将见到听到的事源源本本的告知张灵儿。

张灵儿笑吟吟的看着她，说道：“看来梅香真是大人，我这里留不住了，早日把你嫁过去才是！”

梅香羞红了脸，不自禁的说道：“梅香是不会离开小姐的，小姐如果嫁过去，梅香自然会跟过去。小姐，姑爷死了这么久了，老爷也不曾给你说亲，倒不如跟祖母求个情，嫁给卢大哥算了。祖母是最疼小姐的了，老爷又最听祖母的话，再说上次老爷对卢大哥也甚是看重，想来这事八成是能成的。”

“你这妮子，胡说八道什么！你卢大哥家中自有妻子，你又不是不知！”张灵儿给说得羞红了脸，不禁啐道。

“小姐，我早跟招娣姐打听过了，卢大哥的妻子掉下悬崖，八成是死了！卢大哥真的好可怜，去年父亲死了，今年岳父和妻子又死了。”梅香脸上露出怜惜的神情。

张灵儿听了她的话却是很久都睡不着，从十三岁起她就接过了家族生意，也不知道接触了多少男人，也正是如此，才知道卢善元的与众不同，奈何自己是个女子，这婚姻大事却是开不得口，甚至连口风都不能露，否则父亲估计要么被气死要么打死自己。

附近船上隐隐传来一阵乐声，接着有个小女子清唱着清真居士的《万里香》：千红万翠，簇定清明天气。为怜他、种种清香，好难为不醉。我爱深如你，我心在、个人心里。便相看、老却春风，莫无些欢意。歌声悠悠，甚是好听，倒把个张灵儿听得百转千回，一时难以入睡。

一曲唱罢，何不归大声喊着：“赏！”接着传来一阵娇笑声，黑暗中张灵儿睁大着双眼，心中却是柔情似结，怎么也解不开。

次日清晨，浮桥打开，船儿继续前行。卢善元百无聊赖的站在船头，看着两岸风景。郁、何二人昨晚也不知何时归来，此刻还在舱中大睡。

秦武悄悄来到卢善元身边，说道：“大人，后面那艘船跟着我们有一段时间了，有些古怪！”

卢善元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一艘茭白船紧紧的跟在自己船身后，倒也显不出什么异常，“或许是到严州或杭州做生意的吧！加强警戒即可，倒也没必要草木皆兵！”

秦武应了一声，自去安排。此时对面船上梅香走上船尾，见到卢善元甜甜的叫了一声：“卢大哥！”

“梅香，你家小姐可是晕船了，好半天不见身影！”昨日里张灵儿还时常站在船头看景，今天却迟迟没有出来。

“卢大哥说笑了，小姐船坐得多了，哪会晕船！倒是卢大哥你没坐过船，也没见你晕船啊！”梅香笑着调侃道。她可不知，虽然卢善元这世没坐过船，但后世可坐过比这快得多的船，甚至还去过福建战友家坐过渔船出海，那风浪可比这小小的江里大多了。

两人就在船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没一会梅香就说道：“小姐醒了，我得回去了！”卢善元很是奇怪，张灵儿是一个很自制的人，平常都是按时睡觉按时起床，没曾想一到船上却睡起了懒觉。

此时船行到两山之间，水流变得湍急起来，船速加快起来，两岸崇山峻岭、风景秀丽，卢善元跑去看着船夫操船，只见那船夫早把帆放下，拿着一面浆聚精会神的东点一下西拨一下，而迎面而来的船只只能在岸上缆夫的号声中缓慢前进。

好在行过一段，水流又平缓起来，船夫也有些累了，升起帆后就坐在船头歇息，任由船儿顺着水流慢悠悠走着。

卢善元观察了一下，后面的那艘茭白船果然紧跟着自己的船，即使水急之处，也似乎拼命的跟着，确实象是有意。

“卢兄弟，此处风景如何？”耳旁突然传来何不归的声音。

回头望去，却见何、郁二人正在身后，目视前方，似乎陶醉在前方的景色之中。循着他们的目光望去，却见一股清流自西汇入，双流汇成一个丁字，风景确实独特。

“这就是严陵八景之一的二江成字，昔日孟山人就在此留下名句，千年以来无人超越啊！”郁方经也在旁边文绉绉的说道。

卢善元最讨厌的就是这些文人总是提前人的号或谥，他根本就不知道是谁。倒是隔壁船上的张灵儿接口道：“移舟泊烟渚，日暮客愁新。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孟山人诚不欺我也！”

卢善元哑然失笑，这不就是孟浩然吗！“天色不早，今晚不如就到富春驿歇息一晚如何？”何不归提议道。

船上呆久了自然想上岸，其实第一晚大伙都没睡好，虽然各有各的原因，但江波起伏不习惯也是一个重要的因素。

大家都同意，卢善元也没想反对。何不归拿着金华同知的名帖，入住驿站自然可以，有他带着，其他人只要交上一些银钱，想来入住驿站是没有问题的。

没曾想驿站却没有空房，说是北方来了不少官员，借道回到赣闽，把个驿站都占满了。何不归骂骂咧咧的回到船上，这样一来，众人又只能住在船上了。那艘茭白船也停靠在他们旁边，卢善元感到有些不对劲，只能让秦武等人加强戒备。倒是陈阿福自告奋勇，说是等到天黑潜入水中侦探一番。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陈阿福悄悄返回，原来那艘茭白船还真是货真价实的妓家，此番北上却是应杭州天香楼的邀请，据说南都有名家到杭州天香楼，他们原本就是天香楼培养出来的，这次回去多少也有些给老东家站台的意思。他还听到这艘船跟着他们原本也是因为见这两艘船护卫较多，相对安全一点而已。

卢善元不禁有些哑然失笑，看来自己真是有些小心过头了。倒是何不归看到有茭白船有些痒痒，眼睛老是向那船张望，直到那艘船熄了灯，显示并不做生意，方才扫兴的回到舱中歇息。

次日早上醒来，却发现下起了霖霖细雨，两岸青山也笼罩在了雨雾之中，卢善元披着斗笠站在船头看着船儿行驶在碧波如画的江面上，恍如就在梦中。

一路无事，终于在次日傍晚时分来到了杭州府南面，从钱塘江转进了龙山河，再往前就可以通过凤山门进入杭州城内，不过今日天色已晚，只能先在城外休息一晚。

龙山河是钱塘江进入京杭大运河的主要通道之一，从凤山门入城后可以直抵武林门水门，就连接上了京杭大运河，过往船只甚多，城外两岸也分布着大量的商铺。

胡心露熟门熟路的找了一家叫友家客栈的地方住宿，船上呆了几天，终于来到陆地，众人还都有些不习惯，走进客栈后方才稳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