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善元自然也要随行，此次扬州之战部队暴露了诸多问题，最核心的问题有两个：信息和协调。北伐军的战力其实在本次战役中并未得到多少考验，甚至没有打过什么象样的大战，几场小战大部也是占据优势的情况下进行的，即使如此，军队指挥的问题也是不少，看来建立一个各军之间的协调指挥部门势在必行。

上次北伐时建立的前敌指挥部，其实也暴露了很多问题，把主官都聚集起来后，实际的战斗其实是由副手指挥的，对于主官来说，不能亲自控制自己的军队也是一种折磨。况且，这个时候的战事基本上得不到完整的信息，只能是走到哪打到哪，如果一味的按原先的计划实施，大概率会错失良机。说到底现在最缺乏的就是一条：情报信息！

这个问题可不好解决，现在情报处大致能收集到的信息是部队数量、敌军将领等，但这种信息是远远不够的，就象本次作战，参谋部的分析是李成栋部有十余万人，扬州周边有六万余人，而且战斗力是比较强悍的。分析李成栋的环境，他应该是有着长期经营扬州的想法的，所以一定会拼命死守。

但现实的战斗情况是，李成栋部的战斗力可以用拉胯来形容，而李成栋一看形势不妙，马上抛下经营半年的扬州城，就象当初清兵南下时直接弃守徐州一样。但摆不齐哪一天李成栋又会因为某种原因死守哪座城池，按照逻辑分析出来的可能性毕竟碰到的是有着复杂思想的人，外人永远猜不透他内心真正的想法。

当他把心中的困扰与洪承畴分享时，洪承畴的一番话却让他豁然开朗；“老夫也仔细看了战报，这战报写得很是详细，老夫也是看得津津有味，仿佛身临其境。但老夫在战报中发现了一件奇怪的特点，原先老夫打仗，其实别的将领交战也都一样，总是先派出侦骑与对方的侦骑互相刺探，再根据刺探的情报做出决定，为此每日行进的距离都不长，最多只有三十余里，少的甚至每天行进一里。这样，每日刺探的情报都可以及时的传回以供决策。但我仔细分析了战报，发现我军每日的行进距离都在五十里往上，骑兵部队突进时可能都在百里往上了。大都督你要想，指挥部得到消息时前方已经又突出了可能有二十里，而要决策后再把消息传回前线，前方部队可能已经突进了五十里，此时，前线的情报可能又有变化了，指挥部的决策已经完全不适合了。那前线的将领又怎么办呢？按指挥部的决策执行显然与实际形势不符，不执行决策又成了违反命令，两难啊！依老夫所见，倒不如在一场战役前先定一个目标和大致的计划，其余就由前线将领自己做决定，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退回来，只有这样，才能发挥我军行进速度上的优势！”

卢善元仔细的看了看洪承畴，果然是历史名人，眼光就是毒辣，一眼就看出了症结所在。“洪大人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如果洪大人能指挥我军就好了！”卢善元不禁感叹道。

“其实这支军队不需要我的指挥，大都督的练军之法才是军之魂啊！其余都是末节，只要有好的军队，对付清军根本不在话下。我前面说大军要抱团进攻，防止出现意外，但现在我觉得只要军队行动迅速，能进能退，进退都比清军快上一步，即使各军分开战斗也能确保无虞。”洪承畴想了想说道。

卢善元点点头，确实原先的方案可能过于保守，清军除了他们的精锐骑兵外，军队素质远远不如明军，或许如洪承畴所说，让几个军分开也是一种方案，此时他突然想起一事，问道：“洪大人，此番北去，势必会占据大量城池，派兵守吧，兵力就会摊薄，不派兵守吧，又怕会出乱子。洪大人有何建议？”

洪承畴想了想，说道：“其实这个简单，现在守备军每个府都有一个营，不如每个府挑出半个营来，随军而进，这些守备军可能野战不行，但维持一下治安、训练一下新兵总是没有问题的。这么好的兵源大都督还担心什么呢？况且，据我所知，新兵训练一般三个月就成了，如此一来，只要每占据一府，三个月后自然会多出大量的兵马来，大都督还怕没有军队守城吗？”

卢善元一拍额头，自己总是下意识的把守备军局限在地盘上，但其实这些兵包括大量的降兵都可以经过训练转换成守备兵，无非也就是花个几个月的时间，花一些饷银罢了！现在除了几个交界的府需要保持一定的守备力量外，其实在很多中间的府根本没必要养那么多的守备兵。

再说了，自己手下还有一大堆的幼军呢？每年都会有大量的幼军达到年龄毕业，十五六岁的年纪送上战场肯定不行，但做为守城兵马维持治安总是可以的。

洪承畴的一番话让卢善元的心情瞬间开朗起来，心中暗暗思忖着后面的计划如何调整，不知不觉间船队已经进入了运河，夕阳斜斜挂在西方，就如一个火球一样染红了半个天空。

洪承畴看着阳光洒在河上，随着波浪闪着红光，深深的吸了口气，卢善元此人思路清晰，练兵厉害，而最让他佩服的却是赚钱能力天下无双，可以说是这个朝廷中的顶梁柱。但功高震主，是不是也会因此徒生很多波澜呢？又会不会涉及到自己呢？

不过看皇帝与卢善元的关系，似乎不会到那一步，但皇权历来都是不可控的，万一皇帝真的对卢善元起了猜忌之心呢？到时自己又该何去何从呢？

天黑前，船队就抵达了扬州城，几个军队高官早已带着部分军队在码头等候，朱慈烺率先走下船，向着人群挥手，在人群的欢呼声中，走上去一一跟几个军官握手。

朱慈烺一行并未进入城中，而是住进了城外的军营，此次随驾的有不少人，内阁来了洪承畴、项煜、林增志三人，其他大小官员也不少，还有一批即将赴任的扬州官员，他们之中以马士英为首，马士英将被任命为淮扬总督，暂时署理江北民事。

马士英自从随鲁王归正后，一直想谋求内阁之位，不过他不知道现在内阁的位置是由皇帝一言而决，而不是廷推后由皇帝确认。他在南京活动了不少时日后，倒是引起了内阁全体成员的警觉，毕竟马士英曾经因为太过擅权让很多人都吃了苦头，而且马士英此人善于算计人，他们可不想在内阁中掺入这么一个炸弹，干脆任命他为淮扬总督，把他远远的打发出去，眼不见心不烦，连带着把阮大铖这个他的好兄弟也打发过来当个扬州知府，反正现在扬州还是一个军管状态，而且长时间会成为前线基地，他想争权就找卢善元争去吧！

卢善元当然想不到这些文官之间的弯弯绕，自己被自家老丈人暗坑了一把，此刻他正与自己的几个部下兴致勃勃的讨论着战争思路改革的事情，把洪承畴的思路给大家伙说了之后，很快引起了各军官的热烈讨论。

参谋部设计战役计划，以军为单位建立独立地军事指挥系统，这让军一级的单位有了相对独立自主的权力，军官们自然是支持的，但杨廷麟等参谋部的官员就有些不乐意了，显然，这样一来，参谋部的权力将大大缩水，甚至可能沦落到可有可无的地步。

双方激烈交锋良久，谁也说服不了谁，大致的意思是参谋部认为这样一来，整个作战会没有计划性，各军各打各的，完全形不成合力，互相肯定也减少联系和支援，万一某个军受到优势兵力的攻击，可能会损失惨重。

而另一边，主官们认为自己一个军完全有实力硬抗敌军至少十万兵力的攻击，而且整个战役是由参谋部制定的，制定时就要考虑好相互支援的问题。而且从各军来说，本来就是兄弟部队，根本不存在见死不救的可能。

双方摆事实、讲道理，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直到深夜也没争出个结果来。卢善元笑盈盈的看着他们争吵，也不插话，这种氛围正是他所期望的，只要这样才真正的能发挥出军官们的主观能动性，让他们主动去思考，主动去修补思维中的漏洞，以后考虑事情会更加全面。在卢善元宣布明天再讨论此事后，众人纷纷离去，卢善元叫住了秦武：“你嫂嫂找到了，你哥呢？”

秦武神情一暗，摇了摇头：“按理我哥也应该回来了，想来他正好碰到了李成栋或者什么事，一时半会回不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