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嘉应点点头，宿州乡间村民已经很少，很多地方还被水给包围着，想来清军也没兴趣去祸祸这些没什么油水的地方，倒是像符离集这样的乡镇，由于商业发达，人口众多，百姓也有些余财，正是清军捞外快的好地方。

正在此时，却有一个战士匆匆赶来，后面还跟了一个穿着儒服的人。见到两人，那名战士赶忙上前敬礼道：“这位自称是一位进士，求见两位大人！”

许嘉应甚是奇怪，宿州本来就文风不盛，进士并不多，没曾想这么一个小小的符离集居然还藏着一位。只见那人上前行了一礼，说道：“学生陈调元，见过两位将军。”

据陈调元自述，他祖籍山东潍县，入籍宿州于崇祯十六年考中进士，尚未授官即国亡，于是他就躲在家中，清廷授官河间府清津知县，他推辞不受，一心想着故国云云，今听闻明军到此，故前来拜见。

许嘉应自是客客气气，陈调元的话虽不可全信，但毕竟他还在这个小地方没有去当伪清的官还是值得赞许的，象他这样的进士身份，到了朝廷自然会给他安排一份官职，山不转水转，说不定什么时候还要打交道呢。

陈调元说了很多客气话，许嘉应一直打着哈哈，最终还是陈调元自己忍不住，提出想讨一份路贴，以便前往南京。许嘉应暗暗好笑，果然是读书人的嘴就象女人的裹脚布一样又臭又长，明明一两句话的事，偏偏要绕来绕去绕这么久，白白浪费了自己的时间，浑然忘了他自己也是读书人出身。

临别时陈调元的一句话却引起了许嘉应的注意，据陈调元回忆，崇祯十六年大水后，时任知州筹了不少银两，准备在距符离集西边十余里的翟庄附近新修一道闸，但刚刚打好地基就国亡了，知州也弃官而去，但据说当时闸基已经打好，而且是用石料打的闸基，如果那道闸基没有被冲毁，涉水而过也是很简单的事情。

许嘉应差点气得大骂，这么重要的事情不先说，反而先说些没要紧的事，他连忙向米援西示意，米援西点点头就向外而去。

米援西叫来了三营营长顾长池，仔细吩咐了几声，随即顾长池带着手下兵马向西而去。顾长池算是最早投降的一批人，他本是骑兵出身，骑术精通，又肯学肯吃苦作战勇猛，再加上是米氏兄弟的老乡，多少有些情谊，此次新组建五军，米援西就力主把他提拔到营长的位置，此刻正是意气风发之际。

不过此行注定不顺，一片泽国之中，想要正确的找到通行的道路本就困难，还要看准方向，绕行了不少路，等他赶到地方时，果然看见已经有少量清骑在南岸，河中还有不少骑兵正在渡河，只见那处地方虽然河水稍急，但深也不过马膝，正适合马匹涉水而过。

此刻顾长池心急如焚，万一过河的清兵过多，可不一定能够守住，这一点守不住，万一大队清骑过来，以清军的活动能力，整个宿州都会在他们的铁骑下肆虐，不管是辎重还是疏散的百姓都会受到重大威胁。

“兄弟们，我们一定要守住这里，绝不能让建虏过河，给我冲！”顾长池大喝一声，一马当先向前冲去。

清兵也早就注意到了他们，过河的百余骑摆出了一个冲锋的阵型，此战对过河的清军来说，就是一场决战，万一战败，要么战死要么被赶入河中淹死，由不得他们不拼命！

河边的土地有些松软，没水的地方范围也不大，其实并不适合马儿提速，也不适合队形的展开，不过此时双方也顾不得了，只能拼命的拍打着坐骑，速度快一分生存的希望就大一分，谁的阵型更严密一点，谁的胜利机会就大一些。

顾长池一马当先，在双方相距四十步时射出了第一支弩，紧接着就是第二支、第三支，等三支弩射出，双方已经接近到了十多步，顾长池挥刀拍掉了对方砸过来的一柄手斧，感觉手有点发麻，但双眼还是死死盯着眼前那名拿着虎枪的对手，那个建虏也用死鱼般的眼睛盯着自己，看得顾长池很不舒服。

双方一掠而过，顾长池挥出刀的那一刻就感到不妙，对方枪要长个三寸，显然对手也是善于利用武器优势的老兵，在顾长池挥刀的那一刻枪头直刺向顾长池的小腹，此时正是顾长池使力之时，已经来不及躲避，只能挥刀砍向对手的虎枪。

似乎看到了对手的冷笑，一股大力传来，马刀虽然砍偏了对手的枪尖，但在两人错开之际，对方的枪杆却狠狠的撞在了顾长池的腰间。

一股大力传来，让顾长池从马背上飞了出去，此时的顾长池已经知道此番凶多吉少，在马群中落马，基本上就是被踩成肉泥的结局。不过顾长池并不信命，在半空中，忽然伸手抓住了从旁边经过的一个清兵的马尾，他相信只要抓住马尾，就能顺势跟着跑几步，马都有着天然趋利避害的本领，即使跑得再快，两匹马也不会撞在一起，自己就能跟着跑几步，甚至能顺势上到马上，这是从小就玩的把戏。

然而，天不如人愿，就在他真的掉过了头，刚刚顺着马儿跑动起来，快速的迈动着他的双脚时马上的清兵却被击得掉落下来，正好砸在他的身上，这一砸一下让他闭过气去，眼前一黑昏了过去，此时他的眼中忽然闪现出了三个妹妹孤零零的身影，一直在他后面喊着；“哥！哥！”。

当许嘉应与米援西再次见到顾长池时，他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只是双眼还使劲的睁着，似乎有着无尽的不甘。骑兵是高风险兵种，牺牲率是全军中比例最高的，截止现在，骑兵以占全军一成的数量牺牲却达到了全军牺牲总数的五成，除了骑兵战斗中武器的优势不大外，还因为骑兵战死的数量比受伤的数量还多。

米援西强忍着悲痛问道：“战果如何？”副营长云风说道：“过河的清兵已经全部歼灭，缺口已经堵住，共斩杀清军一百三十七人，没有俘获。我营战死三十三人，重伤两人，还有七人受了轻伤。”

米援西点点头，轻声说道：“长池有留下话吗？”

云风从怀中拿出一个铜锁，说道：“顾营长受了重伤，留下话说是他家中爹娘死得早，只有三个妹妹，名字叫惠梅、惠兰、惠菊，说是都到了适嫁的年纪如果营中哪个兄弟娶了他妹妹，希望能生个儿子跟他姓顾。”云风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接着说道：“我跟全营的兄弟们商量好了，不管上天入地，一定要完成营长的心愿！”

米援西接过铜锁，仔细看了看，说道：“错了，不是你们营，是全旅。自我起，到时还未战死的，一定要去寻着长池的妹妹娶了，第一个儿子就姓顾。其他战死的兄弟等战后我们也要去了解情况，万一家中有妻儿老小的，全旅活着的人都要想办法照顾，留下妻儿的帮着养活他们，有父母的帮他们尽孝，没留下种的，想办法给他们留一个种！”

许嘉应上前拍了拍米援西的肩膀，说道：“把话带给你哥哥，他们已经北上，让他们留意一下，早点找到长池的家人。”

米援西点点头，转头看向顾长池，却见顾长池的双眼已经闭上，似乎听懂了他们的话，不禁悲从心起，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