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持续了一会,随后一间医院病房便再次出现在我们眼前。男人头上缠着纱布,手臂上打着石膏,那张脸上道道被玻璃碎片划开的伤口依旧存在。
仪器滴滴的声音在凌晨的病房里显得那么的刺耳,而只有两名病人的病房也显得是清冷无比。
他看向四周,一脸茫然,但下一秒,就好像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一般。
他双目瞬间圆瞪,发疯般拔掉了手上的输液针,用力从病床上翻了下来,隔壁床失眠的病友愣愣的看着面前在地上挣扎的男人,赶忙不断的按着呼叫铃。
很快,几名快下班的晚班护工就冲了进来,按住了不断在挣扎的男人,给他注射了一针镇定剂。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然是黄昏。旁边床的病友看着身旁的男人再次转醒,急忙提前按下了呼叫铃。
顿时,已经有预防的主治医师和护工便再次走了进来,站在了男人床边。而男人的脑中再一次响起了那声爆炸,昏黄的阳光好似也变成了那冲天的火光。
“…我妈呢?”
主治医生看了看病人床头的档案,顿时知道了这个答案。
“李先生…”
主治医生的话还没说完,脸上那细微的表情变化没有逃过男人的眼睛。他的眼神阴冷,死死的盯着主治医生的脸,想要找到一丝能够推翻自己那个想法的证据。
没有。
顿时,那原本还充斥着力气的男人瞬间就瘫软了下来,眼神变得呆滞,只是盯着自己的被单,没有骨折的左手死死的揪着被单。
“李先生,那场爆炸中,您是唯一的幸存者,您现在目前是遭遇了中度的脑震荡,所以有些记忆您目前应该是想不起来的。”
话音刚落,旁边一名明显是刚开始上班或者是实习的护士就接上了一句话。
“请问您还有其他的亲属吗?”
男人扭回头,将视线重新放在了窗外,沉默许久,只吐出了三个字。
“没有了。”
出院那天,身为市里面最大的财团企业的行政副总,顾客叫来了自己的秘书,利落地将治疗费付给了医院。
上了车之后,他看着窗外不断向后退去的景色,陷入了一阵阵的懊悔之中。
他想了想,看到了面前的一个熟悉的十字路口后,还是决定趁着这个超长的红灯,拨出了一个电话。
“周总,我想请几天假,处理一下家事,可以吗?”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声叹息。
“哥,不必这么见外,我都知道了。给你放一个月假如何?办完阿姨的事之后,你也去外面好好转一圈释放一下情绪吧。放心,你的位置我不会让他人碰的。”
顾客简单的道谢之后,让司机掉头,沿原路回家。
———————————————
三天后,市郊的殡仪馆,顾客看着那被交到自己手上的小小木盒,好似失去了数拍心跳一般,只是呆呆地捧着盒坐在一群爆炸案遇难者的亲属之间,像是在缅怀,又像是在感伤。
在周围漫长的哭声之中,他默默地起身,离开了这里。
大步流星地回到自己的奥迪里之后,他将密封好的骨灰盒放在了副驾驶座上,随后开着车朝着更加远离市区的方向开去。
半个小时后,奥迪开到了一处私家墓园门口。他依靠着自己曾经学过的些许风水知识,选择了一处空位,并将骨灰盒留在了这里。
整个过程之中,顾客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直到离开墓园,回到自己的车上之后,他才死死的握着方向盘,低下了头,不断地小声说着“对不起”。
———————————————
之后,我们看到了他每天都沉浸在那天的爆炸之中,每天都在给他已经死去的母亲发送着微信消息,每天深夜都会被各种各样的梦境惊醒…
每天都会在醒来时因为那通电话而哭泣。
那种自责感和负罪感,哪怕我只是一个旁观者,却也能真真切切的逐渐体会到,并且随着日期的推进,这种感觉也在我心中变得愈加的真实和沉重。
就如同我也经历了同样的事情,有着同样的感受一般。
每个夜晚,顾客都会一个人窝在黑暗的屋内,背对着窗外的万家灯火,坐在墙角对着手机一个字一个字的敲着。
而每次在他进屋后自动建立连接的蓝牙音箱,也会像是跟他开一个致命玩笑一般,放起了一串二十世纪金曲集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