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涴方才离开不久,寝殿内的殿牖又是半阖,她身上那股素雅的兰香还未完全散去,幽幽地弥漫在整个寝殿之中。
临祈微眯上眼,轻嗅寝殿内的气息,却没有闻出半分昨日夜里那种令人心神安定的气息。
昨日睡得好仅是意外?
他疑惑地睁眼。
沧涴从云芙那里得知临渊被文桓帝宣走后便出了东宫,径直朝隆山寺的方向而去。
因着时辰尚早,晨露尚未散尽,暖色的光线映在晶莹剔透的水珠里,折射出淡淡的光芒。
沧涴穿过月门,便见那暖色的光芒翻过黛色的雕花墙檐,斜斜落到了墙内人的身上。
碧蓝的天幕下,冠盖如伞的菩提树虬曲扎根在拂雨池旁,幽绿的伞盖直插云霄。初夏的风轻拂而过,重重叠叠的菩提树叶摇下几许,倚叠在平静的水面上,曳起一池波澜。
那人就这般手执书卷,平静地坐在碧色斑驳的菩提树下,似参悟世事的神佛,温润生泽却又清冷疏远到遥不可及。
沧涴微微眯起眼,在月门处静立了片刻,方才抬步靠近。临淮看起来比她更像神,绝情绝欲。但她不信临淮会没有弱点,是人皆逃不过七情六欲,或嗔或痴。
攻略临淮,或许柔怀无用。绝对有用的应当是找准他的弱点,戳进他的心尖,鲜血淋漓的颤栗心跳总是比日日温情关怀的爱来得更惊心动魄。
临淮在沧涴看过去的同时也微微从书上错开了目光,两人的目光在割裂的光影边缘相遇,临淮清冽胜雪的墨色眼眸融不进半分暖色。
沧涴踩过一地暖色,走近临淮身边。晨风里,她的声音也似卷上了一层柔柔的暖意:“殿下。”
“可曾用膳?”
临淮的语气是一如既往的疏离中卷入点点关怀,悠远似天边冷月。
沧涴略微点点头,又道:“殿下可知道九皇子已经被父皇放出了宗亲大牢。”
“知道。”
沧涴蹲在临淮身旁,明黄色的金线绣飞凤衣摆与临淮的天青色衣袍交织在一起。她仰头望向他,目光里是单纯的孺慕与眷念:“殿下不问我为何而来吗?”
临淮缓缓道:“为了告诉我子佑被放出来了?”
沧涴轻轻摇头,指尖微微曲起,勾上临淮拢在广袖下冰凉的手指:“涴儿想殿下了,所以来了。”
临淮微垂下眼眸,视线所及之处是她精致小巧的脸庞和高高挽起的发髻。
在大燕,唯有出嫁的女子方可挽起发髻。
沧涴见临淮看过来,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又道:“殿下,我好困。”
“早些回东宫休息。”临淮淡淡收回视线。
一语双关,他无声的拒绝了她。既是在她开口前便阻断了她想同行南下的念头,也是提醒她,她已是太子妃。
沧涴却似乎并没有听出来,自发地缩进了他怀里,头靠上他的胸膛,双手也自然而然地环抱住了他的腰身。
临淮似乎没料到沧涴这般大胆,竟是任由她缩进了自己怀里。
不同于临渊身上的龙涎香,临淮因为患病,不仅肤色比旁人更苍白,身上也透着一股令人心安的淡淡药香。
鼻息间的药香幽而不涩,沧涴寻了个安心的位置,瓮声瓮气地道:“我睡一会儿,殿下可以继续看书。”
不等临淮出声,她便安然地阖上了眼。
临淮本欲拒绝,却闻得耳边的呼吸声很快平稳下来。他垂眸看去,她眼底泛起淡淡的乌青,在她白皙如凝脂的脸庞上尤其显眼,她似乎多日未曾睡好。纤细的身子在他怀里蜷缩成那么小的一团,便如他初见她那日,年幼的她蜷缩在石岩之下,大雨倾盆,她的眼底却是冷到泛不起丝毫波澜的平静。
不过转眼,她却已经十八,他也大限将至。
风卷起他手中的一页书。似乎有些冷,已经睡去的她下意识地往他怀里缩了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