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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拂羽堂

清波河是新城的水路主动脉,干流自北向南贯穿全城,三条支流则触手似的延伸摆开,形成的河网与另外两条人造渠一起,共同构成了城中的水路通道。自水门保平门出城,清波河在新城的南郊与淮河交汇,河口处正是本城专供民船停靠的码头苦渡口的所在。据史书记载,前秦建元十四年,世祖苻坚倾举国之力南下攻晋。翌年二月,秦军夺下战略要地襄阳。五月,六万秦军包围三阿,距东晋沿江防线的重镇广陵仅一百余里。危急关头,晋孝武帝司马曜遣建武将军谢玄迎击强敌。谢玄领命,率北府兵星夜驰援,先在塘西大胜秦军,继而在盱眙以北的君川河发起决战全歼敌军,将秦晋防线稳定在徐州以南、淮水以北一带。根据本地流传甚广的一路说法,当年秦晋激战的君川河,正是现如今泗州新城里的清波河。有了这么一段响当当的前朝往事自贵其身,饶是到了今日,清波河也仍有一份霸道在。作为天然的界标,它不容分说的将城内诸多街道劈成东西两段——其中就包括泰丰街。

“西向东呀急匆匆,饮马桥下整衣容,过得桥来是何处,知礼道谢路亨通。”就如城中老幼皆知的这首童谣里唱的,一脚踏入泰丰东街,便算是到了谢家的地界。占地广阔的谢宅,面朝泰丰东街共设了三座门。居中的乌头门是正门,由两尊石狮子护卫着,通往前庭正厅。正门的两侧另各开一座小门,分别通往东西两边的跨院。东侧门进去了,贴右手便是车马院。西侧门则是通往侧厅的。此处是闲杂人等来访时,吃茶谈事情的所在。照说,谢家自己人的出入,日常多是走的两座侧门。除非贵客到访,否则这座乌头门难得开上一次。今儿这趟,因许任愚是初次登门,且又是来查案的,谢家便特意开了正门迎他。只不过,谢家这厢虽郑重,任愚自己却有欠考虑。他与方押司两个本就都着便服,眼下连官衙的马车也没坐,径自走着来的,到了谢宅大门口,险些被提早迎候在那儿谢家的总管事汤海当作了来路不明的闲人,闹出误会来。

终于进得正门,当先拦在眼前的是一座砖雕影壁。影壁的样式特意用的魏晋时常见的那类,看着甚是古朴,衬得正中央圆形开光里的高浮雕空谷幽兰图格外灵动。绕过影壁,一排面宽五开间的单檐歇山顶正房盘踞于前。房屋的外观极为板正,规格上虽未有半分逾制,但气质上却处处透着官署特有的老派。也是为了调和这一股子藏不住的老气横秋,工匠们只好费尽心思,在窗棂、脊兽之类的细枝末节上做文章,竭力扮些无伤大雅的俏皮。如此一来,整排屋子看上去便活像一个刻意展现开明的守旧老翁,一句包装在玩笑里的威吓。除去正屋上的这些点缀,主人家力图展现的开明随和的笑意,在前庭的其他地方也有体现。譬如,在这宽阔前庭的左右两侧,谢家特意修了两条对称的透空长廊。廊子的北端连着正屋旁边通往后头第二进院子的穿堂,南端则与正门旁边的倒座房相连。廊子再往侧边去,便是一道两人高的隔墙,将正院与旁边的跨院区隔开来。这隔墙只在南端靠近倒座房的位置开了一座垂柱门,其他位置未设门窗。谢家由是在隔墙与长廊间夹着狭长的空地上,种植、摆置了一些造型各异的矮松、怪石等物。使来访的宾客进得门来,自庭院当中望去,看见这两排由粉墙作底映衬的风景,便如同在赏味两幅名家所作的长卷山水画。

自前庭进入正厅,迎面威压下来的是悬在墙壁上方的一块黑漆金字大匾。匾上“拂羽堂”三个正楷大字力道遒劲。匾的下方,紧靠墙壁摆置了一座八叠大的嵌螺钿黑漆描金座屏,高约七尺,广逾十尺。屏风上几只鸾鹤正于朗月之下,在树林间振翅起舞,旁边右上角的位置还刻有“寄傲林丘”的草书描金题款。屏风正前方摆着一张如意纹花腿长方桌,桌上放着一尊错金博山炉,炉内馥郁的香气正乘着轻烟缥缈逸出。桌子两旁各置了一把扶手椅,椅上系着平金绣花紫绒椅披与坐褥,椅前设镶白玉足承。这两处位置便是拂羽堂内的上方主座。主座往下,是分列左右的两排扶手椅。单侧六张,椅子的披、褥与主座相仿,但未置足承。相邻的两椅之间,均设有黑漆细腿小方桌,桌上或摆香炉或置花瓶。

汤海请许任愚在右上位落座,道:“签判与押司稍坐,我家主母因近来染了风寒,日里都在后园子将养,方才已着人通报去了。”话音未落,女使们已将茶水、点心端上来了。

任愚忙道:“有劳了,病中来扰,是我失礼了。”

汤海道:“签判一片好意,何来失礼之说?这话要是给主子们听见了,该骂我做事不周到,给您添堵了。您这趟来,本就是为了我家老爷的案子。所以呀,前儿上午接到帖子,我们夫人连汤药也顾不上喝,立时遣了我去安排布置,专意等着您来。那会儿谁也没想到,这病直拖到今日也不见好。这不,今儿一大早,我们家四娘子就赶去了城东的介公庙求卦,盼着老天能赐个吉卦,准许我们夫人在寒食能吃口热的。劳您特意跑这一趟!您先喝口茶,尝尝点心。这沁梅糕是早上刚出笼的,馅儿里的美人梅,是昨儿才从济灵山现采下来的。”

“这时节还能采到梅花做点心?如此口福除了贵府,城里想必是找不出第二家了!”许任愚嘴上赞叹着,却并不忙着吃点心,一双眼睛只管绕着桌上的茶碗打转。想要把玩,又怕显得没见识落人轻笑,便作势饮茶,将碗端至近前细瞧。茶碗的工艺颇有古意,敞口卷唇,腹浅而壁斜,足底是玉璧形的。通体施单色白釉,色泽莹润。内壁满釉,且有划花鱼莲纹。外壁素净,只挂了半釉,下半部及足底露出细腻坚致的胎体。再看盛点心的盘子,也是一样的工艺。

汤海一眼就瞧出了任愚的好奇,当即出声赞道:“签判好眼力!去年的事情过后,宅子里待客的茶器便一律换了成白瓷。今儿用的这套,是早年老爷在京当差时得的赏赐,是唐代景龙之前的物件儿。”许任愚听了,陡然对手里的茶碗多出一重敬畏,饮过之后轻轻放下,再不敢碰,生怕磕坏了御赐的恩典。汤海见状,笑而不语,转身又同方押司寒暄起来。原来方押司弟弟的连襟,今日正好来宅子里送花苗,汤海因此体谅方押司道:“我方才已差了人请他上侧厅吃茶,眼下怕是已经过去了。押司若是想同自家人说说话,千万莫客气,但请直言。”方押司听出了他的话外音,急忙道谢,跟着一名女使去了跨院。

约莫又等了一刻钟,一阵衣裙窸窣声由远及近,谢夫人终于由两名女使侍奉着来到拂羽堂。任愚因在来的路上听了那许多故事,心里早把谢夫人想成个阴沉肃穆的老妇人,此刻见了真容,惊得差点儿反应不过来。眼前的这位大娘子,初看不过四十几岁,头上不饰珠翠,只挽了个素盘髻,一双眼睛倒似镶着金玉,抬眉转目熠熠有光。脸上的肌肤虽已略有些松弛,但几条皱纹却生得恰到好处。其时,清明在即,她身上的襦裙、褙子因之是一色的牙白,衬得整个人仿佛是冬天里的太阳,瞧着明光灿烂,然而始终隔着一层厚厚的云,是带着遥远距离感的一个淡水印子,只在视觉上勉强有那么一丝暖人心的意思。

谢夫人在任愚对面从容落座,招呼过后并不忙着问案子的进展,只长辈似的叮嘱他留心节候:“今年这天气实在怪得很,春分过后,眼望着就要暖起来了,偏偏接连下了几场雨,生生地又给冷回去了。你初来乍到的,在城里可还住得惯?想当年,我随我家老爷来这儿履职,生熬了小半年才吃惯住惯。岁月不饶人呐,这一眨眼,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任愚忙道:“有劳夫人关切,我在这儿一切都好。近来气候多变,您也当心身体,多保重。”

“早几年不是有句诗么,‘春江水暖鸭先知’。其实要说感知节候,那还是草木的消息最灵通。别的不说,往年这时候,大门外的那两棵钟花樱早就开成一团云了。人呐,虽比草木差些,可一旦上年纪了,对于种种变化也要敏锐许多。瞧我这,不过是多吹了一阵风,紧连着就病了好几日。你虽年轻,不怕这些,却也须留心保养。”

“说的是,晚辈定当多注意。”任愚暗自松了口气,一面为谢夫人的宽和而庆幸,一面也顺势将连日来积压在心头的焦虑扫去了大半,“开春的气候最难测,阴晴不定的。我母亲每到这时候,也是易受寒热胃躁的侵扰,后来得了个灵验的方子,很是受益。这方子我一直记着。蜜炙麻黄四分、半夏二钱、广陈皮一钱、白蔻仁八分、川桂枝六分、生甘草六分,用小火慢煮两个时辰,早晚各服下一碗,不几日便会觉着好一些了。”

谢夫人笑道:“你学问好,又孝悌,难怪受器重。早就听人说,去年御试唱名过后,章宰相和蔡承旨前后脚的遣了人去看你,偏你秉性旷达,不肯结私,直等到官家钦点了才肯领受职事。不瞒你说,这话我原先是不信的,但今日见了你的面,方觉着传言不虚。”

任愚惊愕道:“大娘子错爱了!我出身微寒,殿试又未入三魁。似章宰相、蔡承旨这样的人物,便是我有意高攀也还不够格的,更休论他们会遣人来看我。此事想必是出自同榜的哪位仁兄,叫人谬传了开去,才让大娘子起了误会。”

谢夫人微微一笑,道:“那我问你,御试过后,可有人请你去吃酒?你那些同年做东的席,可算不得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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