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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横祸突降,梦源顽童神鬼百态:

第一章横祸突降,梦源顽童神鬼百态:

梦源镇不算太大,于江的一边,河的两岸,稀稀拉拉分布着几百户人家。一江一河呈丁字形流淌,上横是宽阔的源江,下勾是入江的梦源河。

清晨,静谧中初醒的莽原小镇,既古朴又清纯。炊烟袅绕,水声幽旋;山野翠叠,露吻花羞。东方一轮艳红在两山衔丫处向外跳绽着,将原野江河万物浸染千层朝晖,沐浴万缕曙光。

两个七八岁的孩子,从镇上一家贴有双喜字的大门里一前一后走出来,他们是昨天这户人家特意请来扮招财童子的。这梦源镇人有个悠久的传统风俗,结婚时必须备有两男两女四个小童子,俩男童唤作招财,俩女童唤作进宝。而且还必须是八岁以下的,按照当地俗规,这四个童子必须在举办婚礼的那个东家住上一晚。不住可不行,那白天招来财进来宝,晚上就跑了哪行?必须留住!

两个男孩子手里拎着办喜事那家送给的一些小礼物,兴高采烈往家里走。俩人在江边的土路上蹦蹦跳跳,打打闹闹,顺着树木繁盛青草丛生的弯曲小路,溯源江向上行走着。走了多时,眼前便是一座高高的青山,青山的灰岩裸露处断崖边,有个一人多高的溶洞口,那溶洞黑乎乎幽深阴冷,瘴气暗涌,弯弯曲曲地贯穿着整座青山。两个人沿小路绕山而过,转过山,走了约半里多路,就进入了一片枝繁叶茂高大密实的水柳林里,他们俩的家也就在这柳林之中。

林中寂静无声,放眼望去,小路的尽头已经不见了那两座熟悉的草顶泥木房的屋顶。两个孩童微微一愣,感觉不太对劲,不由产生了疑问。家呢?怎么一宿之间就没了?他们俩用疑惑的眼神相互看着,那份无比焦虑之态,也随之挂在这两个孩童幼稚的脸上,立刻地快步向前跑去。可等走近一看,哎呀!烧光了!爹呢?娘呢……在这片水柳林中的空地上,留下的只是两堆燃烧过的灰烬和黑色的废墟。临近房屋的数株水柳树也未能幸免,大多数枝叶都被烈焰灼过,焦枝残叶低垂,显现出一片萧败惨象。

俩人各自扑奔到一堆废墟前,双手在扒着残留的灰烬,灰雾腾旋飘散着,焦黑的尸骸隐约突现。顿时,嚎啕的哭声压断江水的长喧,倾流的泪水洒入温热的灰山……

梦源镇南山的半山腰中,有个光滑的洞,名叫‘玄神洞’,已修炼了千年的道士无影偷偷在此继续密闭修行。‘玄神洞’是南山河边水面之上垂直悬崖半空中的一个洞,常年有团不算太大的雾气时浓时淡悬飘在洞口周围。略显椭圆形的洞口在垂直绝壁上部,高阔各约一丈左右,下距河面十丈有余,上望顶峰五丈挂零。

由于这个‘玄神洞’处于悬崖峭壁的中间,距离镇子虽然不过五里远,但处于险恶处,没人能上去。镇子里的人对那围绕洞口的雾团并不稀奇,因为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都已经习以为常。关于里面有个修行道士,镇子里的老老少少没一个人知道。

道士无影正在洞内深处潜心修炼,忽然间,就感觉到心烦意乱。却原来是那遥远的哭声传入他的耳孔。在这如此远的距离,也就是这两个孩子那不同一般的哭声,能被他这个超凡脱俗之人听见。他虽然早已决定两耳不闻人间世事,一心修炼成仙。但今天这哭声的确太凄惨,总是能深深刺痛着他的心,不觉之中,竟然身不由己,起身向外搜寻着。站在云雾缭绕的洞口处,他眼前便立刻幻现出遥远的水柳林中,那两个孩子匍匐在废墟的尸骸旁,悲痛欲绝,哭得死去活来的场面,此悲惨情景目不忍视,感觉实在可怜,令他那颗不为事事所动的铁石心,也不由为之一颤。又不知是哪一声哭诉,拨动了他心中的痛弦,竟也抬手抹了一下双眼,无泪感叹道:“罢罢罢!罢就罢了;缘缘缘!缘来缘去。也许这是上天注定,让我再管一回这扯不断,理不清,道不明的闲事吧!”他原本想着一心苦修行,不问人间任何悲欢事,但在这一刻,由于一些诸多理不清的事情,和自己多少还有些小关联,便萌发了慈善之心。他一声长叹,又自言自语道:“唉!世间有缘,就有因,有因,就有果,有果,今天就注定找到我!”说完后,便轻展白色拂尘,凌云幻雾中飘然而至水柳林,降落到两个孩童的面前。

两个孩童现在已无家可归,更是无亲可投。他们俩怨恨在胸,咬牙切齿,面对着灰烬中的父母遗体发誓。只要活着一天,就一定要报仇,捉到凶手后,把他千刀万剐……忽然,眼前出现了一个鹤发白眉面目慈善的道人,观其形态,道骨仙风,超凡脱俗。顿时,他们两个,心中猛然一颤。呀!神仙来了!

两个人相互对视了一下,止住了哭声,但仍满面灰垢在抽泣着,不约而同聚到无影的面前。无依无靠的两个孩童,此时如同溺水之人见到了一块漂浮物,并先后急切俯身跪地磕头,恳求他拜为师:“您老人家收下我们吧,我们要跟您学功法,为死去的爹娘报仇……”

无影来此处的本意,是想化解两个孩童带有浓重杀戮的愤怒之心。正好俩人急切想拜他为师,便借此意收他们俩为徒,可于日后再慢慢予以心解。于是,就上前一步,将两个人扶起,将拜师之事答应了下来。但他却有言在先,想学本事也行,必须无条件听从他这个师父的安排,学功法要全靠自己的悟性,学会学不会那可不管,这与他无关。他只字未透露自己的住处‘玄神洞’,这是有一定原因的。一是,因为他实在是嫌麻烦,不愿意为俩年幼的徒弟接上送下的成天忙活,当保姆哄孩子的事,他到现在可从来没干过。如果弄在洞子里住在一起,忒麻烦!吃、喝、拉、撒,一切,一切……他脑子里一想,头即刻就大了。二是,因为这俩孩子的岁数太小,没有能力也不具备法力,在空中来去自如登上‘玄神洞’。再说,他无影也不需要别人帮他做事,自己这么些年来独往独来清静惯了,经不得多余的烦心事。但最主要的是,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的踪迹,这也包括这两个刚收的徒弟。

面对眼前两个孤苦伶仃的孩童,无影也不想考虑得太多。他先是用手轻轻捏了一下稍微大一点那个孩子的脖子:“嗯!筋骨还行,以后还能长。你家原先就姓贾,别叫贾天狗了,我给你改改名,就叫贾义刀。”

“我没刀!”话随口而出,但贾天狗心中纳闷,这个老道,他怎知道我姓贾呢?不由自主摇晃了一下小脑袋。这一晃不要紧,由于无影的手还放在他那稚嫩的脖子上,那脖子随脑袋一晃动,柔弱的脖子怎经得起他那化腐朽为神奇的超俗仙骨之手。瞬间,脖子就给拉长了许多。

无影赶紧把手从贾义刀的脖子上移开,再一看贾义刀那个脖子,显得更加纤细瘦长了,的确比以前增长了许多,他顿时就无语了。慈眉未变,内心微波。刚刚收下的徒弟,怎么就不小心就给整残了呢?只好心纠物报,只见无影的手在空中瞬间旋抖了一下,触目不及间,他手中就握有一把红白双色的‘桃木剑’。他随手就将‘桃木剑’送给了贾义刀,只好用此物作为歉意的回报。

这‘桃木剑’它可不是一般的桃木刻的。它是用万年赤榆精雕细刻而成,是由两棵不同色泽和品质阴阳两重的赤榆精心严密嵌合制作的,一面为红色,一面为白色。红面,红光闪赤;白面,寒光凝霜。它上面雕刻了许多种符文,遍布整个剑的全身。两面各镶嵌一条浅粉色桃木血槽,因这血槽是选用的桃木,就把它叫做‘桃木剑’。此剑坚硬过铁,且韧性特足。舞动起来,如游龙穿云;顿颤之间,犹委蛇盘旋。在剑柄尾部,有那么五根棕褐色长毛轻垂,长毛柔韧如筋,二尺有余,它就是这把剑的剑穗。

贾义刀接过‘桃木剑’,心想,名叫贾义刀,实耍‘桃木剑’,这也有点名不副实呀,您就不能给把刀吗?因有了刚才把脖子捏得酸酸的教训,也就没敢再说什么。

无影又俯下身体,随手摸了下小一点那个孩子的右脚,满意地点了下头并说道:“呀!好骨头,像个脚样,以后你就指着他吃饭。你家姓丰,我也给你改个名,别叫丰崴子了,就叫丰明烨吧。”

丰崴子听到此话,在想,脚不像脚,还能像爪子不成?因有刚才看到刚改名那贾义刀脖子被拉长活生生的教训,也就吓得不敢说话。只是连脚带腿杵在那里直直地僵挺着,一点也不敢动。他生怕和贾义刀似的,稍微一活动,把这条腿给抻拉长了。这要是真给抻长了,腿一长一短,以后可怎么走路呀?必定会和个跛子似的!

无影看着贾义刀那瘦长的甲子脸,就用手掌尖托了一下他的下巴。贾义刀的脸就变成一个圆形的圆脸。

丰明烨原本也是个甲字脸。经无影用手一抹,竟成了国字脸。

无影一看,微微点了下头,为自己这改容术感到非常满意。此陈年之术,这么些年来除了给自己施展外,还从没在外人身上用过,今天小试身手,效果还真不错。他可不管俩徒弟对于这换面之事愿意不愿意,你们既然愿意拜我为师,那就要一切都听我的。‘嘿嘿’,以前你们那两张极其相似的面孔就不要了,我给你们免费一人来一副,各具特色新式样的。

俩徒弟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惊讶之情无以言表……

无影又走到一棵大碗口粗细且早已枯死的水柳树旁。瞬间挥掌,即刻将枯树推倒。树干轰然倒地,立马摔成好几个节段。他选中一段,双手托起来,枯树段立刻就变成了以前那个贾天狗的模样,只不过是个死的,直挺挺的。他原地双手上扬,那僵挺的贾天狗便飞向数十丈远的源江中,溅起一片水花后,那个死贾天狗就顺水向下游漂去。他又双手托起一段枯木,是一个和以前一模一样死了的丰崴子,又同样向江中扔去……

贾义刀和丰明烨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没敢言语。他们太小,根本猜想不到师父无影用意。实际无影的用意很明确,就是怕让梦源镇上的人再认出他们两个人来,想避免人多嘴杂众人瞎猜测,让歹人知道再生祸端来。

师父无影看着两人,把左右手放在各自的头上,千叮咛万嘱咐着:“以后对谁也不要提你们以前的事。以前的你,死了,永远死了……”

两个人将眼光向那灰烬中的父母遗体望去,悲痛之情又涌了上来,眼泪也再次夺眶而出。他们满怀希望,用求助的眼神看向师父,渴望他能助一臂之力,将父母已经半碳化的遗体入土为安……

无影看到俩徒弟那祈盼的眼神,知道此时两个孩童的心情,可他不能施法将那尸体埋葬于地下,一埋,准露馅不可。他安慰着俩人:“不怕,放心吧,以后会有人来埋葬的。”说完后,他伸出双臂,一揽两个孩童,便飞掠水柳林,向远处飘移而去。

无影本来已经可以成仙上天,只因有一根未净,也就暂时困在‘玄神洞’里。他携两个徒弟来到梦源镇的西山,在密林边山神庙前的空地前停住了脚步。看了看那破旧低矮即将要倒塌的山神庙,这庙既无窗棂,又无门板,仅有一尊塑像还色彩斑驳破损不堪,不由自主地摇了摇。本意是想,给新收的两个徒弟寻个安身栖身之地,却越看此庙越不尽如人意,不得不运用颇费功力的幻物移景之法。顷刻便风云突变,天昏地旋,眼前的一切景物全部处于虚幻缥缈之中……转瞬间就风平浪静,景依旧,物所变。在这梦源镇西山密林边,原有的那座矮小破旧山神庙的基础上,竟然凭空出现了一座外观规模较大的山神庙……

贾义刀和丰明烨,被师父无影的这番神奇举动惊呆了,表情瞬时定格在蜡像石化状态。哎呀!小的能变大的,破的转换新的,矮的可成高的……也就在他们站在庙门外直眼惊叹之时,庙内瞬间又多了一尊高大的泥塑山神塑像。

山神像前的地面上,覆铺着一块五尺见方的青石板。在这块石板前,是一尊表面极其陈旧的夔龙纹铜鼎香炉,那斑斑深绿色铜锈几乎遍布整个铜鼎,尽显岁月的沧桑。在这个香炉内,已经存有近两寸厚的香灰。

无影之所以将山神庙翻新扩大,是有好几重用意的。为的是以后能多收点香火钱,这样也就够俩人吃用了。因为小镇傍水环山,人们普遍都敬重山神,但敬重归敬重,在修缮这破庙的问题上众人产生了分歧,总是意见统一不到一起,几十年来一直拖着……之所以才到了今天这个破败样。

无影将塑像完成后,就走出了庙门,来到了庙前的空地上。他做了个样板动作的姿势,让两个小徒弟每天风雨不误地按照他的样子练功。其姿势也就是一个马步,然后双掌向前一推,脚步不动,两掌一伸一拉,如此来回循环着。并再三告诫:“不准偷懒,天天苦练。”

“是,谨遵师父教诲。”两声童音过后,贾义刀和丰明烨就照着师父教的动作练了起来。

无影手拿拂尘,眯眼观看了一番,满意地点了一下头说道:“以后你们俩就住在这山神庙里,如别人来问,你们一概推说不知,让他们去找为师询问。一切适用物件,都放在那泥像后,你们进去把衣服换掉,泥像前有个大青碗,碗中会有香火钱,供你们买米用。”

“谢师父的关怀!我们这就进去换衣服。”贾义刀嘴里抢先回应着。他怀着好奇心,为了到庙内一睹为快,拉着丰明烨的手,就向山神庙的门口跑去……

无影微眯着眼睛,善意的眼光看向两个天真孩童的后背,内心却在深深叹着气,嘴里嘱咐道:“为师有事,不能常来,你们要好自为之。”余音未消,就白雾绕身不见了踪影。

将近中午时分,梦源镇上的一些人,在河江的汇流处,发现了靠近岸边的水里有两具儿童尸体。打捞上来后,一看,了不得,这不就是源江上游水柳林中那两户人家的两个儿子吗?他们就用破门板抬着两具尸体,急匆匆奔江的上游水柳林而去。众人都在摇头叹息,认为是扮完招财童子后,早上返回家的俩小孩贪玩失足坠入源江淹死的。必须赶快去告知他们家里的人,他们家里的人现在还没见到人回去,不一定会急成什么样呐?等众人到达后,就发现情景有异……因此,也就发现了烧过的废墟,以及烧成焦炭的四具死亡者尸体……

梦源镇一些善心人,就共同拿出一些钱财来,组织起众人,在水柳林里废墟的边上,挖了两个大坑。在男女老少一片哀叹声中,纸灰青烟消失后,就把这遭遇横祸的两家人,分别葬在两个大坑中。这里因故就多了两个大坟头,从此这地方便有了个新名,叫两家坟。

梦源镇上的人非常崇敬山神和龙王,对这突然焕然一新的山神庙,脑中虽有疑惑与猜测,但共同存有那份对山神的虔诚之心,使其一致相信,这一定是山神在显灵……

自此以后,在庙前的空地上,便多了两个道服裹身、青履覆地的小道士,练着师父无影教的这仙道之功。在庙门外,几乎每天都能看到,贾义刀和丰明烨一次次不断地重复练习着,师父无影教给他们的这唯一招式。这无影师父也颇为怪异,吝啬得很,在这一年之内,所谓武功只是教了这一招,从不多教一点。但在道法上,却可劲地教,能学多少教多少。很显然,师父无影用心良苦,想用枯燥的招式,来消磨掉他们的怒气,用道法来平息他们心中的愤恨。

暑过寒尽,转眼间已过去了整整一年。在某一天的傍晚,两个人一起来到梦源镇的北山边。他们坐在一棵大树下的石头上,等待天黑严实以后再行动。因为今天是他们两家父母遇害的祭日,师父早就交代过,不让其暴露身份,白天不能去。所以俩人就选择在晚上月黑人静时,准备去水柳林中的两个坟上去看看,祭奠一下各自惨死的爹娘。

夜较黑,风轻拂,星空下,浓浓的夜色环裹着山野,吞没了河川。贾义刀和丰明烨睁大两眼,目所能及地辨别着路况,慢慢向水柳林走去。因为年纪小,不擅长走夜路,加上路途比较远,一路上遇到不少磕绊,在摔过数个跟头后,总算来到了两个坟头前。坟是梦源镇上的一些好心人草草掩埋的,坟前自然没有人给立碑树传。两个人既无法知道,也根本不能辨别出这两座坟丘,哪个姓贾?哪个姓丰?俩人只好先给左面这个坟头磕完头,再移到右面那个坟头上磕,俩人不敢大声痛哭,只能连续地低声抽泣着。

也就在这时,几十丈外,水柳林里出现一个腰佩一把长刀的人,也匆匆向这两座坟前赶来。当那人隐约发现坟前有人影时,瞬时间,就以一个速度极快的闪身动作,一下子便闪躲到一棵粗大的水柳树后。当那人停了片刻看到自己没被发现时,就在树后偷窥着。尽管天很黑,但是距离较近,只要能隐约观察到坟前有两个矮小的,且极其模糊的身影,究竟那两个黑影在干什么,是不得而知的。那人瞪大眼睛恨不能将这黑夜望穿,想知道这两个黑影在坟前的一切举动,因实在看不清,就向前伸头,侧耳倾听。刻时之后,那人摇着头,显然,这一切都很徒劳,很失望……

贾义刀和丰明烨也不敢焚香烧纸,更不敢培土,就是坟头上的那些蒿草,也原封不动地长着,不敢拔除掉,怕留下痕迹,以免让外人发现。他们略微祭奠一番,磕了几个头,洒了几滴泪,驻足凝望了片刻,就匆匆往山神庙返。

那个人并不死心,一直紧紧跟随在贾义刀与丰明烨的后面,并保持好一定距离,既不让被跟随者发现,又不会失去目标。可见此人有极高的探侦能力,没有十年、八年是练不成的。那人脚步极轻,身捷如豹,无论地面多么凹凸不平,始终是步履稳健,且能做到跟踪中无声无息。从这系列行动上看,此人绝对是个货真价实的侠客中高手,夜行能力非凡且经验非常丰富的人。

贾义刀与丰明烨可比不了那个人,跟头踉跄的,费了不少劲,挨了数次树枝子抽、顽石绊,终于回到山神庙中。他们可不知道后面有人跟随,俩小孩子没那么多的想法。进庙以后,就摸索出火镰、火石,打火,引燃火绒、火绳,将油灯点上。然后,各自抚摸着脸上被树枝划过的伤痕处,火辣辣的痛感随手指的移动而向外扩散着。

外面那个人趴在山神庙的门上,用左眼对准一条稍微宽些的缝隙,再向庙的里面窥看。当那人看油灯亮起,在灯光下贾义刀和丰明烨的那两张脸面时,犹豫了一下,又由上而下打量着俩人的身形……片刻之后,那人沉思了一会,忽然之间,恍然大悟,暗自说着:“噢!原来如此,明白了!”随即那人就向山的北面奔去,眨眼间,就消失在夜色里。

在距山神庙直线距离一里之外,便是卜家酿酒的烧锅大院,此处名叫卜家烧锅。梦源镇与山神庙和卜家烧锅形成一个锐角三角形,镇子距山神庙最远,有一条Y字形小路弯转起伏于林地之间,并连接着这三个地方。

卜家烧锅的掌柜叫卜酩醒,他家里有个男孩子,名字叫卜酒料,年龄与山神庙里那两个小道士相仿。但这个卜酒料生来有个不讨人喜欢的特点,那就是特别调皮,且人小鬼大,是梦源镇上极其有名的小贱皮子。甭管谁,见到他都会不由自主皱下眉。因为这小子就像根搅屎棍子,不定哪天、哪时、哪刻,准能给你滴答出点臭水,恶心恶心你。

镇子上老老少少,有很多人或轻或重被这卜酒料戏耍过,但也只能吃个哑巴亏,又不能把他怎样。一个小孩子,罪未杀人,过不及刑,总不能像逮住个鸡屎亮那样,就地用手捏死吧!

可人虽人面,心非心同。有人就不服,扬言从小偷针,大了偷金,爹娘管不了,我给他治一治这贱皮子病。此人便是镇上的光棍子,名叫张胡根。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只因前时,卜酒料路过张胡根那没有院墙门的破屋子时,看着两扇新换的房门后,疑问、浮想也就接踵而至。随之,灵感一下子也就在脑中产生,恶作紧随其后立刻付诸实施……双手托着荷叶,往返于门口数次。那两扇新门板上,也就增添一些新鲜牛屎的涂鸦……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张胡根绝不会等待十年,心里清楚得很,若卜酒料羽翼丰满,自己那可就老了,想报也会无能为力的。

一天,早有预谋的张胡根,事先抓了一条刚孵出来的小乌梢蛇,放在经过精心改造过的袖筒子里。然后,就沿街到处寻找那如同幽灵鬼样,神出鬼没毫无固定点的卜酒料。

功夫不负有心人,找了几条街道,终于发现卜酒料正和史鳌、皮诚等一干小孩子,正在‘驶大江’大车店大门前的街上玩耍。

此时的卜酒料,正以一副得胜者神态,戏耍着几个处于窘迫中,抓耳挠腮也无法应对的小伙伴。

张胡根怕打草惊蛇,装作到大车店来办事的样子,悄然来到眉飞色舞一脸洋洋自得的卜酒料身后。瞅准时机,趁他得意忘形时,快速将早已准备好的小蛇给他放入了怀里,随即,拔腿就跑了。

突如其来的事件,令卜酒料始料未及,凉凉的蛇身在怀里乱窜,把原本就害怕蛇的他,吓得魂飞魄散,瞬间便出现了短暂的昏迷状态,一下子就倒在地上。

那些被卜酒料羞辱过多次的孩童,一个个咧着开心笑容的嘴,在哄笑中,四散而去。

片刻之后,清醒过来的卜酒料,是嚎啕大哭,躺在地上翻滚着,抓狂般用手撕扯着自己的衣服……

卜酒料人虽小,但心眼多,坏水特足,那次风波过后,他在梦源镇里又干了件特损的事,差点就搞出人命来。这件事,在镇子上人们脑海里,留下的印象却极深。每每提起此事,人们都脸现厌恶之情,摇头、叹气或咒骂这个卜酒料。

梦源镇有几条弯弯曲曲,且长短不一,大体为东西方向延伸的街道。在最长的那条街西面,有个胡同,住着一户寡妇,带着一个四岁的男孩过日子。寡妇本姓张,两年前死去的男人姓徐,人们习惯地称她为徐寡妇。

徐寡妇虽然年纪轻轻守寡,但脾气既倔强又暴躁,骂人是她的家常便饭。因此她那门前是非不多,没人敢在她门前停留,怕挨骂,都是匆匆而过。

卜酒料顽皮,一天的下午,溜溜达达就来到了这个胡同里。一只飞过胡同的家雀引起了他的注意,立刻驻足,眼光便追随着家雀看去。只见那个家雀嘴里叼了个小虫子飞到徐寡妇两间草房顶,在树皮搭扣的屋脊上落下来,跳了几下,就钻到一个树皮洞里去了。他瘦瘦的小脸上那一双蛤蟆眼顿时就亮了起来,同时头一歪,薄薄的嘴唇,嘴角上翘着,在徐寡妇门前专心致志向房顶上观察着。

事也凑巧,正赶上徐寡妇挎了个筐准备去田地干活。徐寡妇在院子里隔着木篱笆墙就看到了卜酒料,立刻就皱起了眉头。心想,这丧门孩子,他怎么今天在我的大门口站着呢?不行,我要把他撵走,他在这儿准会闹出点恶心事来。她匆匆几步来到墙门前,伸手拉开那几块木头串钉成的门,疾行数步之后,就来到卜酒料的面前。她拉着个脸,瞪着眼,训斥道:“小破孩,看什么看!走!走……一边去!”她以大欺小,以为卜酒料会乖乖地走掉。

哪知卜酒料并不吃她那套,将目光从屋脊上移下来,直勾勾地盯在近在咫尺那徐寡妇的脸上,同时微仰着头,将左手的中、食二指塞在自己的鼻孔里,右手在鼻子边上往外扇着风,嘴里只吐出一个字:“哇。”

顿时,徐寡妇脸就发紫了,小毛孩子胆子不小,竟敢羞辱蔑视我,我不打你骂你,你不知道那马王爷他长了几只眼。随即便开口就骂道:“你个满地爬的臭烂蛆,滚回你家里那个茅厕里去……”说骂的同时,随手将筐扔在地上,人就冲到柴垛边,起手就抽出了一根木棒子。

卜酒料一看,‘嘿’,小寡妇,你真够狠的,这一棒子下去,还不得腿断胳膊折呀。他比个猴子都灵敏,双手一搭那小碗粗的木篱笆院墙,就蹿到篱笆上面的木桩子顶端,脚踏高矮不同的篱笆顶,歪歪斜斜就到了与邻居接壤两家相隔开的土院墙处,略一抬腿,就又上了土院墙,顺着土院墙,几步就到了房檐边,手脚并用,‘噌,噌,噌,’就来到了房顶的树皮屋脊上。

徐寡妇抽出木棒子刚转过身来,就看到卜酒料蹿上了木篱笆。她原地站着没动,有些幸灾乐祸,傻东西,不顺着胡同跑,上那顶上去,掉下来,摔死你!也就在高兴之时,卜酒料已经上到了房脊。徐寡妇一下子傻眼了,在下面骂道:“你个该死的贱皮子,上我的房子干什么?你把房上苫草都给我踩坏了,滚下来,快滚下来……”

任凭徐寡妇在下面焦急地跺脚咒骂。卜酒料倒是不慌不忙,找到那个老家雀出入的洞口,把手伸了进去。上房顶干什么?干这个!他把一窝刚刚孵出来的小家雀连窝一起端了出来。然后,冲那胡同里还在咒骂的徐寡妇做了一个鬼脸,就顺着房后坡就下到后房檐,纵身跳到松软的后菜园子里,也不管踩没踩到种植的各类蔬菜,来到篱笆门那儿,拉开后,就顺着小路跑了。

这原本是小事一桩,徐寡妇大人小孩骂过不少,镇子上的人谁也没有牢记在心上。可那卜酒料并没有事过印痕消,躺在河边的柳树林子里,是百个委屈,千个不服。‘哼’!你个死寡妇,骂了我这么长时间,得想个好办法治治你,我给你找个伴,恶心你一下。找谁好呢……他拍着个脑袋,在绞尽脑汁策划着如何报复徐寡妇的事,不知不觉中,竟然睡了过去……突然,脚脖子上有个凉飕飕的东西在蠕动,一下子把他从睡梦中惊醒,朦胧着睡眼不经意一看,是一条接近手腕粗的乌梢蛇。

虽然心里知道这蛇没毒,但卜酒料对蛇非常恐惧,在毛骨悚然之中,几乎是弹跳着从地上窜起身来……

那乌梢蛇也因此受到惊吓,出于本能,扭动着身子向远处逃窜。

噩梦般的瞬间非同小可,迫使卜酒料全身不自主地颤抖着,那惊魂未定的眼光,紧紧盯着逶迤逃跑的乌梢蛇。

万物皆有灵性,乌梢蛇转眼之间,就钻到草丛里,消失不见了。

过了好一会儿,卜酒料这颗突跳的心脏,才算镇静下来。再一看那放在树下的鸟窝,窝还在,可幼小的鸟儿,却全都不见了踪影。他知道,准是让这条大乌梢蛇给吃了。

对蛇的极度恐惧感,又把卜酒料带回到几天前,光棍子张胡根当着小伙伴惩治自己时的情景。巧的是,此人与那徐寡妇本家是同宗。

卜酒料想到张胡根,那脑子里立刻就有了坏水。‘嘿’,就你了,正好给那徐寡妇找个伴。

卜酒料这小子损到家了,他晚上偷偷溜进穷得叮当响的张胡根家,把他脱在炕边地上两只臭气熏天的破鹿皮靴子,就给偷了出来。随后,他又来到徐寡妇家的大门前,隔着篱笆墙扔进去一只,听到响声后,怕徐寡妇出来揍他,另一只就丢在篱笆墙外面的胡同里,转身就跑了。

第二天,镇子的街上,人们就传开了。徐寡妇偷汉子,偷了个光棍子;张胡根爬寡妇墙,里外破鞋一双;同姓同宗同被窝,黑天黑货黑勾当。

徐寡妇凭空受侮辱,火气难消,倔强劲上来了,一时想不开,拿了根绳子就到河边歪脖树上吊。幸亏被人发现得早,没死成,又给救了过来。

张胡根本来就穷困,凭空沾了一身骚,觉着活着也没劲头,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不说,还不时被一些娘们儿啐唾沫星子,像个夹尾巴狗抬不起头来。他憋气窝火回到家里后,颓丧至极,一狠心,翻出来俩巴豆,斧头一砸,就着一碗凉水就下了肚。但是几个时辰过后,泻肚拉稀差点把肠子给拉出来,竟然在炕上昏躺了三天。其结果是,苦没受够,罪没遭完,阎王爷嫌他瘦,没派小鬼来勾他,也没有死成。

卜酒料做了大祸,几天后真相便被人知道了,且已经传入到他的老爹卜酩醒耳朵里。卜酒料知道大事不好,一直在外面东躲西藏着,可终究还是没有躲过这一劫,被老爹用绳子绑了回去,挨了一顿刑具不同的暴揍……

梦源皆梦缘,有梦才有缘。若续今生缘,少年敢为先。梦源镇山清水秀,人杰地灵,青山不老,江河长流。山上有虎豹鹿獐;水里有鱼鳖虾蟹。靠山逐水而居的人们,时常去猎取山货,捕捉水物。

但这里有一种极具灵性的动物,却能水陆畅行,这就是身披一身贵重皮毛的河獭。在这宛如世外桃源的地方,可以说是河獭们的最佳乐园。也正因此,常常能在江河之中,看到河獭自然嬉戏或者潜水捕鱼的可爱身影。

一天的早晨,太阳还没升起,东边天际橙红浓艳时,卜酒料那皮脸形象就出现在‘驶大江’大车店大门前。他像个偷粮食的大老鼠,贴着墙边就溜到那两扇大门处。轻起手推了推,还好,早上店伙计出来挑水,门没在里面上门闩。

此时,店掌柜史小江的儿子史鳌,正在大院子中背老爹教给的百家姓:“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冯陈褚卫……”

卜酒料已经探头探脑进入到大门内,听到背诵声后,接着史鳌的话,张口就来:“见风流泪。”

史鳌闻声向大门口看没去,见是卜酒料,就没好气地说道:“去……我家还没吃饭,你这么早来干什么?”

卜酒料‘嘿嘿’一笑,接着话说道:“我又不稀罕你家那狗龇牙窝头,来这里就为了跟先生学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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