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起望气钱,正对着自己晃了晃。
眼膜上即刻显出一排小字:
“收下他人横死钱,当作横死鬼,三十纹银见吉凶,不义而富且贵,应当如浮云。”
看到这行字,他脑子里仿佛有记忆启封,一五一十告诉他该死的由头。
整理思绪片刻。
他心中一喜——有救了!
前提是有人能听他忽悠。
于是他继续喊冤,一声高过一声。
听他再次嚎叫起来。
屠户不耐地喘了几声粗气,却没有继续起身劝阻。
好言难劝该死鬼,将死之人是很难听进真话的,合该让他多叫几声,毕竟今后都没有机会了。
想到这里,屠户暗自叹口气。
他又何尝不是个该死鬼。
只是,他也有些想念浦南城的猪肉铺了。
今后怕是要做别人嫁衣,让别人卖起猪肉了。
他心里有千言万语,最后还是汇作一声叹息……
不知嚎叫多久。
直到江修晏感觉自己喉咙几乎哑了。
牢门外才响起“梆梆”的木头敲击声。
“鬼叫什么呢,现在就想被砍头是吧?”
一个疤脸男人走进来,手里提溜着一根短棍。
“我……”
眼见他掏出钥匙,就要打开牢门。
屠户一把捂住江修晏的嘴,边把他往后拖,边讪谄媚笑道:“王牢头,您别跟他一般见识,一个该死鬼而已,可别让他脏了您的棍子!”
“该死鬼?晚了!”
王牢头冷笑着转动钥匙。
“让他尝尝被木棍开苞的感觉,这样死了也不算遗憾。”
屠户脸色变得难看,虽然不大情愿,但还是缓缓松开手。
在这等死窟里,牢头掌握生杀大权。
“你自求多福吧。”
他向江修晏耳语一声,退到牢房角落,像是不愿目睹即将出现的惨状。
不止是他。
牢房里的所有囚犯都默默转身,背对江修晏。
然而出乎他们意料的是,青年非但没有惊慌失措,反而从容地抹一把被屠户涂黑的脸,微笑着对上王牢头的眼睛。
“还挺有胆量。”王牢头嗤笑一声,举起棍子就要打下去,“希望你能坚持久一些,别像那些窝囊废。”
没等棍子落下。
江修晏道:“你最近命犯童子煞,胃病缠身,在家与妻子吵架,在衙门被同僚排挤、遭属下嚼耳根,最近两天逢赌必输,诸事不顺……而且前所未有地犯了骨痹,官爷,我说的对吗?”
他发誓,他讲话从来没这么快过。
话音落定,生死由天。
所幸这番话终究是起了作用。
王牢头收起架势,狐疑地看着他,“你会算命?”
“算命?小道尔。”
江修晏浅笑,负手而立。
“我方才所言,只是你最近的情况。命犯童子煞,又常处阴湿之地,骨痹会一日胜于一日,心烦气躁,睡眠不安,若不及时化解,恐怕有大劫之忧!”
“危言耸听,妖言惑众!”
王牢头把眼一瞪,手中短棍又要落下。
江修晏对此视若无睹。
只是笑看他,风轻云淡。
短棍最终在他头皮数厘之外停下。
“你能解决?”
牢头虽依然怒目圆瞪,但语气软了许多。
江修晏抬手轻轻拨开短棍,笑意更浓,一派胸有成竹的模样。
“我不仅能解决你的童子煞,还能根除张县令的心腹之患。”
一听此言。
牢头粗眉微皱,目光又变得不善且狐疑。
他脸上疤痕抽搐,活像条跳动的蚯蚓。
“胡说八道,张县令乐善好施,心性温厚,哪里有什么心……”
“三十纹银!”
江修晏四个字挤出齿间,他的话戛然而止。
深深地看了青年一眼,他话锋一转:“此事不是我能决定,我会去禀告江捕头,让他与你交谈。”
说着,他转身走出去。
重新锁好牢门以后,他脸贴在栏杆上,盯着青年一字一句道:“你最好不要骗我,一旦被我发现你所说皆是谎言……届时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残忍!”
他很快离去,步子迈得很急。
显然此时他心里并不平静。
见他走远,江修晏长长舒了口气。
眼角【命犯童子煞,多胃病腿疾,夫妻不睦,遭小人嫉妒排挤,运势不济】的字样缓缓消失。
他忽而觉得身后安静过头了。回头一看,只见秦老黑等人呆若木鸡,不约而同地露出满脸不敢置信。
“你,你居然,真,真的支走了王剥皮!”
秦老黑豹眼圆睁,话都说不利索了。
他在这里关了三个月。
自然知道“王剥皮”这名儿并非诨号。
此人真会剥皮。
上一个犯在他手里的倒霉蛋,被他剥了一天一夜,惨叫声响彻云霄,最后像条血尸似的扔回牢房,由蚊虫啃咬。
最令人恐惧的是,即便浑身皮肉尽皆分离,那个犯人依旧没死。
只是每抽一口气就哀嚎一声。
基本没了人样。
正因如此,他才震撼得无以复加。
头一次见有人能避过王剥皮的棍儿。
“没那么容易。”
江修晏摆摆手,他后背一片冰凉。
别看他一副稳健的样子。
实际上心里比任何人都慌。
假如王牢头再愚笨一些。
假如王牢头再多疑一点。
假如……
可世上哪来那么多假如。
不管怎么说,这关他算是过了。
接下来就得好好想想,如何利用那“三十纹银”的消息与望气钱,忽悠牢头口中的“江捕头”了。
而且他还很好奇,所谓的“杀业”究竟如何获取。
它又能演化什么。
这事关他在这个世界安身立命的本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