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想着。
江修晏到达城北,沿黄渠路往下走。
这条路在悬车设县之前就有了。
之所以叫黄渠,根据前身记忆,这条路旁边过去有一道沟渠,渠边种满枫树,一到深秋黄叶满渠,故而得名“黄渠”。
后来此地人多了,渠枯了,县城规模逐渐大了。
路也就被命名为“黄渠路”。
不过听说城中许多人不满意这个名字,黄渠黄渠,听起来像“黄泉路”,让人感觉很不吉利。
高佬庄位于黄渠路下半段,地势比其他地方高出许多。
距离正北门很近。
等他靠近。
眼前赫然出现一栋宅院,在一排低矮民居间鹤立鸡群。
这是一栋奇怪的宅子,依稀看得出有四进规模,前院部分矮于后半部分,但偏偏只有前院,包括前庭、前厢房,以及倒座房,一路雕栏画栋,有种玲珑八面的精致。
后面较高的部分,却仿佛被人放了一把火。
通体焦黑,一顶瓦片摇摇欲坠,木质构造几乎被烧尽,唯有根根石梁支撑住房屋的主要结构,让人勉强能看出一座宅院的轮廓。
经过昨夜怪事。
高佬庄门前多了几个守夜人。
暗中还有易服的捕快、守夜人,三三两两分布在庄院周围,形成暗哨。
见到江修晏,守门的守夜人都嬉笑着跟他打招呼。
“小江捕头,总捕头果然派你来解决此事啦?”
“我就说嘛,悬车县的邪事怪事,小江捕头说一没人敢说二,此事有您出马,我们几个也就安心了!”
江修晏笑着跟他们聊了几句。
得知几人还没吃早饭,便换了命令口吻,要求他们先去吃了早饭,吃饱后回来换其余没吃饭的兄弟。
至于高佬庄。
有他在,自然比十几个守夜人更管用。
更何况他也是个捕头,能给所有捕头以下的普通人下令。
如今他下了个“吃饭”的命令,这些守夜人才不会被追究成擅离职守。
那几个守夜人本就饿得饥肠辘辘。
得江修晏金口玉言,立马欢天喜地,道了谢匆匆离去。
打发了守门人。
江修晏一手掏出碎玉,一手握住望气钱。
稍微鼓荡起体内武煞,做足精神,踏进高佬庄。
过了玄关。
他才发现高佬庄内部远比从外面看起来更奢华。
方才在宅院外,他只能看见彩绘廊画,飘花的檐,朱漆的瓦,大理石刻的外墙,虽然看着金碧堂皇,美轮美奂,毕竟只是些许细节,没法从整体体悟它的奢贵。
直到进到里面。
门下有四根楠木金柱直贯顶部,后方绕以廊、枋、椽、檩互相榫合,结为整体,左右建筑庭院多为石木结合的结构,古风古色,蕴意无穷。
长廊仿佛通天,两侧丹柱相对,两旁各有假山,莲池,竹林,鲤洞,错落有致,不一而足。
从最前方的倒座房一直到前庭,前院,前厢,满墙的石刻,有仙人献药图,有观音送子图,有袈裟盘坐图,也有牧童骑牛图。
从人到仙,从神到佛。
琳琅碧玉妆彩,聚于人间竞豪奢。
即便是江修晏前世所见所闻的那些大佬的庭院,也莫过于此。
不过江修晏此行是来调查鬼事的。
因此他只是略作观赏。
逗了逗池里的蛙,便起身往更深处走。
他所料不错,这座高佬庄的确是四进规格。
前两进古风昳丽,让人应接不暇。
后两进却让人一下子仿佛坠入鬼蜮,到处是荒草枯木,墙上焦斑遍布,几乎变成焦炭的横梁吃力撑住满房顶的漆黑瓦片。
此地似乎曾经发生过一场大火。
江修晏皱眉,这事江华可没跟他说过。
总捕头讲故事的能力很差,许多事经了他的口,江修晏反而更听不懂,心里疑惑更多,思绪如麻。
实际上。
江修晏认为他所说的那两件事,与其叫“诡异”,不如称之为“悬案”“迷案”,其中有许多细节自相矛盾,让人难辨真假。
不过即便如此,高佬庄还是一个邪乎地儿。
他捻着碎玉与玉币,在荒草废墟之间翻找。
望气钱不时涌出轻微暖流,沿筋脉涌进他的眼眶。
此地的确有阴气。
但极其细微,大概是四周高墙包围,地势又比较高,阳光很难照进来,自然滋生出些许阴寒邪气,对人体并无大碍。
他一句探寻。
直到走进案发的后院。
沙沙沙——
他突然听见一阵踩踏声。
像是有人垫着脚,蹑手蹑脚踩在荒草上行走。
江修晏心念一动。
连忙屈着身子,找到一处阴暗角落猫了进去,只露出一双眼,隔着烧黑的木栏往外探看。
目光透过栏杆间隙,投进后院。
一道邋遢身影出现在他视野里。
是个衣衫褴褛的乞丐。
怀里抱着一个麻布袋,底部像是被血水洇湿,有点点血液滴落,染红了乞丐的衣摆。
他却浑然不觉。
紧紧抱着麻布袋,仿佛抱住一袋珍宝,神情恍惚地走到一根大石柱前方。
这人是怎么进来的?
江修晏眉头微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