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修晏目送江华离去。
轻叹一声。
他并没有为自己辩解,也根本没有和包乐争吵想法。
他看着守夜署的兄弟收敛好守门士兵尸体,跟扈四英交谈几句,麻烦她看顾一下城北区域,转身也离开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
扈四英呢喃着江修晏的话,满眼担忧,盯着江修晏逐渐远离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街口转角,才收回目光。
江修晏沿着黄渠路往前走。
相比来时的愤懑与急促。
此时他步伐显得十分沉重,一步一步,仿佛想把砖石踩烂。
他心中思绪波澜翻涌。
他知道包乐说得不错,这就是前世古人所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从结果上看,的确是他间接该死了那三个守门士兵。
但也如包乐所说,在这个世界,人命本就是不值钱的,尤其是百姓与兵丁的命,今天是他们死,明日说不定就是他江修晏、江华,亦或者张县令死,甚至全城一齐死绝也不足为奇。
因此大部分人都秉持“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态度,勉强而麻木地活着。
譬如昨夜的白三宝。
刚得到赏银,转头就花进女人的胸脯里,流连忘返于莺翠楼,醉生梦死在温香软玉当中,哪怕只是一夜,也足够他们享受,放松一番平日里绷得快要断开的神经。
尽管第二天他们还得披回一身要命的绣月袍,继续他们时而枯燥,时而要命的工作。
但包乐也说错了。
他逃避了一件事:妖魔杀人食人历来不讲道理,如那四只潜进城里的黄皮,遇上两个连武煞都摸索不到的守夜人,说吃那便吃了,作案后还胆敢身披人皮藏在案发现场附近,企图玩一次灯下黑。又如逃进西郊荒山的百十猿妖,口口声声念着佛号,身上袈裟肃穆严谨,面目慈悲,然而只因五脏府空荡荡,就趁夜杀尽段家庄百户居民,幼童与鸡犬都不曾放过。
而这次守门士卒之死也同样,并非江修晏烧香引了鬼来,就算他不杀那百十猿妖,周遭妖魔仍不会放过他这个声名鹊起的武学天才。
到时候也许正北门守卫死不了。
但或是华阳门,或是其他两个小城门,总有人会为此丧命,成为诱杀江修晏的饵。
香饵之下,必有死鱼。
除非池里的鱼已经死尽。
当然。
那群黄皮也不单单是为了引江修晏入瓮,也想借机立威,它们在用鲜血与尸体震慑城中诸人,防止更多像江修晏这样“胆大妄为”“不自量力”的人出现。
而江修晏降临这个世界以来,凭借神秘莫测的杀业,进行演化、演武,辅以灵敏知觉,连破数案,先杀黄皮,突破武煞与锻体境后诛妖人于城外,灭抬棺人三魂,后来为了给段家庄农户报仇,只身杀上西郊荒山,屠尽猿妖。
平心而论。
做这些事情时,他并不觉得自己有多么大义凛然,他只是觉得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全凭一心意气,一腔热血,以及对于同族的怜悯,舍生忘死地去做,杀眼前可杀之妖,杀眼前该杀之人。
但求意念通达,不求闻达于天下。
他前世因身份特殊,在黑暗中隐藏了太久太久,心中几乎生成了痼疾,认为世界生死自有天定,作为“人”的他应当麻木不仁,充耳不闻世间事,只把头埋进翅膀底下,如鸵鸟一般浑浑噩噩地活。
今生甫一暴露在阳光底下,披上一身绣月袍,拿起飞鱼刀,铜玺压身,心中黑暗似乎在被光明蚕食,光明肆意生长,于是他的心潮才又一次起伏、翻腾。
整个人仿佛重活一世。
因此他杀妖的意志并不会因包乐几句话就动摇。
今后他会继续杀妖。
杀妖,才能变强!
杀业成圣,代神行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