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修晏依稀记得他昨夜做了个不可描述的梦。
梦里他被一个仙子肆意欺负,非常可怜。
那仙子好像说她是为了报恩。
不,不对。
江修晏记起,应该是他“抱”,然后她“嗯”。
对,就是这样!
总之孤寡了两辈子的他今早醒来后魂不守舍,吃过早餐,在槐树下坐定,运转五心观天拙火定,袚除眼耳鼻舌身意六根妄想,足足修炼了两个时辰才根除心中欲火。
没等他喘口气。
江华就找上门来,说是县令闻名许久却未曾见过江修晏一面,得知青年超度了让悬车众人忌惮已久的抬棺鬼,终于按捺不住好奇,想召他到县令府叙话。
一县之令的面子不能不给。
故此江修晏虽然不大情愿,最终还是跟着江华出了门。
江华给他备了马。
他刚蹬鞍上马。
总捕头便倾过身来,跟他耳语:“我打听过了,你当初入狱纯属是张府二管家的手笔,县令对此一无所知,因此不必担心县令提他女儿之事,表现自然点就好。”
江修晏抱拳向他道谢。
江华挥挥手。
两道烟尘飞扬,两人一前一后策马赶向县令府。
悬车县城不大。
分为东西南北四个区域。
衙门归属武职,兼两扇门与守夜署,掌管城内刑事、守卫、秩序等方面,处于城南,靠近南坊与南城门,此处交通便利,民居少,又有坊市聚集,鱼龙混杂,将衙门设在此处,不仅避免交通拥堵阻碍衙门办事,也有就近管理市场、稳定秩序的功用。
衙门由江华领衔,他既是直隶天子的守夜署的领袖,也是主管刑法民事的两扇门的头儿,还是悬车县尉,不过衙门里的守夜人与捕快叫习惯总捕头,倒是忘了他还有这样一层身份。
县令府归属文职,负责县城内的人事、财政、民政等方面,位于城东,被富人宅院众星拱月般围拢在内,与周围大户利益纠葛颇为密集。
张端不仅是悬车县令,还是县城中数一数二的大家族族长。
衙门与县令府向来各行各职,接触不多。
但江华作为县尉,经常要前往述职。
到达县令府门口。
张府的新管家给他们开了门,领他们到内府,一路给他们描绘百龄公的清廉与敬业。
百龄是张端的表字。
江修晏听得眉头直抽搐。
说什么百龄公两袖清风,深夜处理政事直到灯花落尽、鸡鸣日白,说什么百龄公与民无争,乐善好施,清心寡欲,战战兢兢……
青年信他个鬼。
那个糟老头子坏的很。
还乐善好施,十里八乡谁人不知悬车县有个肉蛤蟆,贪得无厌,鱼肉百姓。跳河自杀的张小姐就是他与第三十九房小妾的女儿,据说那妾女岁数太小,生得薄命,诞下女儿不久,便因难产失血一命呜呼了。
得张府一份薄棺草草埋了。
总之自从张府迁来,县里没有一个人不厌恶张端。
见了县令真容。
果然不出江修晏所料,是个臃肿阴翳的中年人。
他斜躺在太师椅上。
狼吞虎咽地吃着一盘浆果。
接下来他倒也没说什么,只是不断夸赞江修晏“英雄出少年”,勉励他积极修行,到时必定举荐他去州府任职。
县令还问了江修晏真实年岁与家室,当他得知青年父母双双亡于兵祸之中、家族流落,不知是不是江修晏错觉,他总感觉县令莫名有些欣喜。
更古怪的是望气钱对于县令的介绍:“男代女相,李代桃僵,瞒天过海,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万。”
而且张端身上似乎携带了某种法器,影响望气钱的发挥,以至于他周身的二十四景神与五气都模糊不清。
江修晏视野里,他四景八部环绕雾气。
时而像无底洞窟,一览不尽。
时而又光影阑珊,迷乱江修晏的双眼。
聊了约莫半刻钟。
江华向县令告辞。
江修晏也抱拳施礼后,跟在他后面离开县令府。
此次没见到那个坑害自己的二管家,江修晏有些遗憾。
江华所言不错。
张端并不知道青年曾给他女儿抬过棺,也没有提及找寻张小姐尸体之事。
归途中。
江修晏紧了紧缰绳,让马蹄速度减缓下来。
江华见状,也把马绳一拽,让身下马匹希律律靠近江修晏。
“如何,对咱们县令有何感觉?”
他声音搅乱了青年的思绪。
江修晏无奈地瞟他一眼,脑里恰好生起疑虑,顺口道:“如果有善于伪装的妖魔,杀死了一地之长并取而代之,该怎么办?”
江华失笑道:“江小子你想太多了,绝无这种可能。”
“为何?”江修晏不解。
“因为县及以上每座城池都埋设了护城大阵,有七星阵,也有北斗照三才,亦或者剑云阵,县令等七品以上的地方官员就职时,需要从前任官员手里接过大阵的操控权,这一过程中,大阵内的灵力会流经当职者身体,判断其是否正常人族,妖魔与人族的身体结构大相径庭,倘任职官员是妖魔假扮,顷刻就会被庞大灵力撑爆,神魂俱灭,这都是有先例的。”
江修晏听完,又问道:“如果妖魔在官员接手大阵后再取代了他呢?”
总捕头笑容依旧:“曾经也有妖魔如此幻想过,但就算掌握了大阵,他们依旧时刻接受着大阵灵气的审查,妖魔之躯根本无法承受大阵洗礼。”
青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接下来的路途在两人闲聊中到达尽头。
……
四天后。
今日天晴转阴,黄历上写着“诸事不宜”。
五行为城头土。
喜神在西北,财神在正东,福神在东南。
吉神趋五合。
凶神忌地火。
秋风中透着萧瑟凉意。
江修晏仍坐在槐树下修炼五心观天拙火定,但他眉头微皱,迟迟没能入定。
早上有杂役给他传话。
江华三天前出城,至今没回来,也没有任何音讯。
青年心中有些不安。
如今是多事之秋。
江华锻体境实力放在县城内或许是数一数二的强者,但离开悬车县就有些不够看了。
不肖吃人庄的头狼、东山上的黄太婆婆出手,单是它们座下的老妖,就足够叫令捕头亡命了。
“叩叩叩……”
敲门声突如其来,拨开思绪,将青年拉回现实。
江修晏睁开眼。
发现门口站着的是秦老黑,一脸焦急。
他脚还没抬进院子,便开始嚷嚷:“江公子,不好了不好了,江总捕头的老父亲到衙门来敲响了报案鼓,说江也已经两三天没回过家,音讯全无,现在正带着一帮子家眷在衙门闹腾呢……弟兄们架不住,又不敢动粗,其余几个捕头也不在,只好差我来找您去主持大局。”
江修晏霍地站起身,二话不说随他出门。
到达衙门。
前堂已然乱成一团,十几个守夜人横着刀鞘,站成一排,拦在正堂门前。
衙门外,有妇人哭天抢地,嚷着自己“兄伯”“堂弟”失踪了,被朝廷派去送死,惨遭妖魔分尸,要衙门给她们一个说法。
还有好几个大汉,由一个精神瞿烁的老人领着,面红耳赤,不断推搡正堂门前的人墙。
守夜人们一边挨骂,一边被人推胳膊撞腿,却敢怒不敢言。
这可是他们顶头上司的家眷。
没人敢得罪。
衙门外还围了一圈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平民,矮的垫脚,高的弯腰,聚精会神往衙门里瞅,不时交头接耳
眼见情形越来越乱。
江修晏蹙眉,运转血煞功,猩红武煞激荡而出,席卷前堂,带起烈烈狂风。
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