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清酿了太多的酒了,桂花酒、梨花果酒、杏花酒、梅花酒……,已是积满一间屋。白清只酿不喝,短短两年酿数十坛,要的是酿酒之乐。
况且白清本开了坛汾酒欲一醉方休,可才饮几口,鼻血直流,一启唇,血又从嘴中流染红衣衫,连那坛汾边都不能喝了。于是略一思索,白清尽数送了人。旧友已亡,相识的不过几人,便赠予无怨阁了。
不酿酒了,白清又无事可干,偶然瞥见窗下的红蔷薇。
南窗之下,蔷薇牂牂。骄曦风鸣,绰约蹁跹。愿勿相忘,得长相守。
白清坐于南窗前,茶几上的香炉已点,散出了薰烟,在光下似薄纱般,真应李太白的那句“日照香炉生紫烟”。
光好似有了模样,更好似昔日旧故识身影。
烟雾被光赐予了灵魂,流光溢彩,于他面前飘扬起舞,乘风四去乱飘散。
又起风了。
“池玖忆,是你吗?”
佳景孤身赏,疑声无人应。花影移白墙,无意绘丹青。
蔷薇弥天,扬扬洒洒如天女散花,华丽又孤寂。
南山上的红蔷薇十不存一了,被挖了,白清让九色、朱獳干的。空余处建了一二亭子,又种些许绣球花,剩下的全空着,总需留些空白给想象。
南山本不需亭子的,但白清向来任性,随心所欲谁又能拦?这可是池玖忆几乎无底能宠溺、千骄万宠惯出的。
曾经何处归来山上并无一座凉亭,但十六岁的白清一句“我想在何处归来建一凉亭,可以眺望远方的凉亭”,让池玖忆一夜间在何处归来山上立了十七座凉亭,仅为博昔人欢颜一笑。
仍在白清十六岁时,因为白清突然不想再喝美人醉和梨花果酒了,于是池玖忆为白清精心挑选五十七种好酒各三坛,甚至连昂贵的董酒毫不犹豫来了三坛。
结果白清才喝了一二种尝了几口便不喝了,简单干脆的一句“不想喝了”就又去练功滴酒不沾了。
而在白清十八时,白清突发奇想一句“想去看端午盛景”,于是池玖忆不远千里带白清去江南。可何处归来山前,就在那棵常青树前,白清又得道闭关了,独留池玖忆面对寂寞的一切。
白清不会守约,或许,白清从未将那些当成承诺。
……
白清又去了云南,没有池玖忆的陪伴下去了云南。
云南此时正值盛夏,热情的傣族姑娘采了一筐的菌子迎客,但望着陶罐中翻滚的牛肝菌、见手青、鸡枞菌、干巴菌、 羊肚菌等,白清不知说什么。
上次来云南,因他与池玖忆都不常吃菌子,人家特意五菜二汤中仅一菜一汤是菌子。何况夹了三筷后,池玖忆夹给他什么,他就吃什么,究竟有没有吃到菌子就不知道了。
这可不能怪白清,当时三族人齐聚一地,谈天论地、古今史事、野史奇趣无所不有。白清也难得听迷了,举着筷子侧首听得津津有味,池玖忆见此也只能时而给白清夹菜,时而唤回白清不知听到何处的魂。
白清完全听得懂这三族语言,听腻了,便看那些屋前种满鲜花的房屋,月光之下仍旧鲜艳。
不知哪族小姑娘唱了山歌助兴,白清的目光又瞬间被吸引过去,月下一瞧,是位十五六岁的姑娘,身上的哈尼族服饰包括衣服、裤子及头饰、胸饰、批秋等饰物纹样,纹样中包含了山川树木花草虫鸟等物。
哈尼族妇女服饰上这些纹样通常意蕴深厚,是哈尼族传统文化的精髓。
因哈尼族还把黑色或藏青色视为颜色中最高贵,最能完美地表达生命的本色的颜色,认为一切生命都是从黑暗中诞生,终究还需回到黑暗中去。所以这位哈尼族姑娘的衣服、围腰、腰带等都是黑色的。于夜色中好似并不显眼,却也是自信发光的。
那哈尼族的小姑娘其貌自是不如白清,却在天时地利人和下,竟也眉目清兮,妆霓彩衣,袅娜飞兮,晶莹雨露,人之怜兮。
一曲歌毕,有人喝彩,有人要再以一曲舞助助酒兴。白清的目光还是在唱歌谣的哈尼族小姑娘身上,看着她坐下后用哈尼碧卡方言与周围的女孩谈哪座山上菌子更好,欢声笑语。
转世吗?白清又心神不在,魂不知飘去何方了。
邃然一只瘦劲、白清十分熟悉的手伸来,轻柔地掐住了白清的下巴,几乎不容反抗地将白清的头扳向他这一边。
被掐住下巴的白清首先是不满、厌烦,甚至一句“别碰我”即将出口,但见到是池玖忆后就只有疑问和冷静了。
池玖忆是明亮的,莫名一股光在夜发光般的明亮,不过此时这股光亮貌似不想发光了。
一样的面庞,一样的目光,一样的动作轻柔。可白清就是觉得此刻的池天忆与白日里的池玖忆差别甚大,不知如何道出的差别。
白日里与黑夜中的同一个人总会有所不同。白清如此一想,又是平静地抬眸看了池玖忆一眼。
白清不知他这副模样有多乖顺、多反常,似一只本对任何人爱搭不理的娇猫突然被你掐住了下巴,却任由你掐的乘顺、反常,谁知他心里想着什么呢。
池玖忆或许出意识到了,眸光微动,无奈宠溺道:“你吃一囗好不好?”
白清这才眼角晲见他碗中池玖忆给他夹的菜,他一口未动。
白清是不用进食的。曾经用膳时总是一句不吃就跑去炼功,让池玖忆误以为白清厌食,想着各种法子让白清吃一口饭菜。若非有次池玖忆外出一月有余,回山时见白清一月以来不吃不喝仍活得好好的,都不知白清竟可以天地灵气为食。
以天地灵气为食,此等境界非仙不可,但池玖忆只在乎白清感受如何。
白清冷声拒绝:“不要。”
于是一抬手让池玖忆松了手,白清转首又去听那些三族小姑娘聊闲话了,听得人都快贴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