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方的里衣全湿了,自己体温几乎恒定,为了让赵政尽快降温,他只能先把自己的衣服重新用清凉的雨水浸湿,穿在身上,好让凉意能传导到赵政身上。
虽然也不知道有无作用——自己毕竟不会沦落到为病痛折磨,也没有被安排救死扶伤的重任,对医学的了解只有常识水平——终究聊胜于无,至少增加一丝希望。
“公子,您现在感觉如何?”
“子方……”刚醒过来的赵政的声音像被车轮碾碎的煤渣,他指了指自己的喉咙,示意自己不能说话,但眼神清明,看样子是已经恢复了意识。
“小臣明白了,我们这就出去。”
石洞低矮,堵在洞口的石头还滴着水,子方稍稍伸手就能够到,他略微蓄力,在弹跳起来的同时奋力一推,光线霎时涌上来,外面已经大亮。
“这一切很快会结束,我们走吧,公子。”
子方微笑着,此时的他可以称得上衣衫褴褛,乌黑的头发也被雨打湿,散下来不少,眼神却仍旧温和而明亮,几束光线逆在他身后,给他周围晕出淡淡的神采。
赵政点点头,看着自己身上不合身却干净的衣服,他抬头望向光影里的少年人,心头突然涌上某种难以名状的情绪。
面前是残破的木桥,固定两端的绳索已经腐烂得要裂开,桥中央的木板也残损不全,下面白浪翻涌,昨日的暴雨显然助长了河水的威势。
马匹显然不能通过,卫厘只得留下几人在此守卫,自己带着剩下的人在短暂的修补之后小心地渡过对岸,几个士兵差点掉进去,他们踩着的木板像是随时会掉落——也确实掉下去几块,坠入滔滔河水之中。
过桥后,又走了半天山路,即使是曾征战沙场的战士们也被这几天的旅途折磨得不轻,脚底满是血泡,胳膊和大腿也被剑刃般的荆棘、野草割伤多处。
不远处有一个山洞,卫厘带着人进去探看,却见一头野兽在其中安歇,巨大的野兽占满了整个山洞,外形与黑熊颇类,四肢却像鹿,此刻安静地蜷缩着,似乎在睡觉。
卫厘带着几个胆大的士兵弄醒了沉睡的野兽,寂静的山林里发出野兽低沉的嘶哄,他们废了好大劲才周旋开野兽,另一边,沿着山洞深处走去的士兵却发现山洞的出口堆了几块大石头,光线从缝隙中照过来,石头上已经长满的青苔。
众士兵合力推着巨石,卫厘一边推一边啐了口唾沫,骂了几句,“这什么鬼地方,最好这是对的路,不然老子真想学那帮赵国人——”
巨石轰隆隆地滚下低矮的山坡,眼前突然亮了起来,眼前是茂密苍翠的竹林,片片翠竹高擎蓝天,遮住视线。
阳光顺着竹叶的罅隙打在林子里的积水上,空明如镜,光滑的竹面滑下晶莹的水珠,似湘妃泪落。
“嚯,这回总来对了吧?兄弟们,咱们下去看看!”
“公子,此处将大乱,臣带您避开乡民,从原路出去吧。”洞中一夜后,外面的空气显得格外清新,子方感慨般叹了一口气,看向赵政。
赵政却兀自停下了脚步,石洞之外日光大盛,灼热的光线刺得人不敢直视,周围是暴雨后泥泞的田地,嫩绿的庄稼苗倒伏一片,被泡在不浅的积水里,往日劳碌的农人却不见一个。
他摇摇头,他指了指嘴巴,示意子方低头听,沙哑着嗓子艰难地吐出几个字:“穆公亡马。”
春秋时令秦称霸西戎的穆公,曾经丢失一匹骏马,被岐山下的三百农民分而食之,穆公并没有处罚他们,反而说食马肉还需饮美酒,赐给他们美酒。
后来秦晋之战,穆公为晋军所困,那三百人冲锋陷阵,解救了被围困的穆公,还生擒了当时的晋侯。
子方没想到赵政会这么说,这里靠近军事要塞,如若秦赵交战,这里能为秦所用,借此处地势伏击,功莫大焉。虽然按理说他不应该插手,但既然是赵政做出的决定,某种程度上也算是顺应时势,应该不算违背时空规则。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虽然乡民顽固,却也迷信鬼神,臣愿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