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被疾风骤雨阻断了游玩行程的徐肃步履匆匆地赶回家中时,发现整座徐家大宅安静地仿若没有丝生人气息,全府上下竟都被下了蒙汗药,一睡不醒。府库的钱财地契等都不翼而飞,半月前他爹传给他的徐家印鉴也只徒留一个装印的空壳,而最最让徐肃心慌的是自己的妻子卿怀亦失去了踪迹。
他带着小厮找来大夫好不容易将众人救醒,却并没有人知晓发生了什么,一切不过就像是千千万万个平凡的日头,大家都各司其职。
惊惶之下的徐家人立马报了官,传言中世交了二十来年的王太守,前前后后派人调查了月余,也查不出来个究竟。
众人的传言也从徐府遭遇劫匪到最后演变为徐府出了内贼,而内贼不是别人,正是徐肃那下落不明的妻子——卿怀。
可徐肃却坚决不信,派出家仆去找,花重金找人去寻,浑浑噩噩地沉浸在失去妻子的痛苦和疯狂中。直到一日,徐家老爷在自家绸缎庄被倒下的柱子意外压死的消息传来,他才恍然惊过神来,疾步赶到之际也不过是看到徐家老爷倒在血泊中咽下的最后一口气。
而后的,与戏文中演的到是差不多。徐肃并不擅长经营,短短三月,徐家便败了,仅有的那点家产也在徐家老爷过世后被豺狼虎豹般的竞争对手们吞并的干净,徐家老夫人郁郁而终的夜里,流着泪颤着声留下了“吾儿”二字便撒手人寰。
昔日的诗朋酒侣们亦不见了踪迹,家仆散尽,墙倒众人推的徐肃落魄地变卖了徐家老宅,但仍不忘找卿怀的踪迹。
但沐冉心想,他如果能将这份毅力用在研究怎么东山再起上,或许也不至于将徐家败得这么干净。
“做人可真的不能恋爱脑啊……”沐冉看到此处,忍不住感叹了句。
乔生却表达了不同的见解:“也许,在徐肃心中,卿怀就是他唯一的亲人了。”
沐冉表示很震惊,匪夷所思地望着他:“我以为徐肃找卿怀是因为想问清楚真相来着。”
乔生不愧是反复看过徐肃记忆的人,体悟得比较深些:“你不懂,徐肃心底其实希望卿怀一直骗他的。”
沐冉正想开口,周围景色却倏然一变。
令徐肃最为绝望的一幕大概就是亲眼看到深埋心底却始终不愿面对的不安疑虑被一一撕裂开,无能为力地忍受最可怕的梦魇化作现实。
卿怀出现了。
却是困于她自己的虚妄中。
“这便是她的心上人?”沐冉望着相拥的两人,男人身量颇高,可身材却极为瘦削,五官长得并不算出众,眉宇间略带阴郁。
不知为何,沐冉瞧着这身形似乎在哪里瞧见过。
乔生点了点头,语道:“沈卓,他的名字。”
“怀娘……”往日总是含着欣喜爱怜之意的两个字此时出口已是艰涩怃然。
徐肃怔在那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埋在男人怀中的女子似惊了一下,僵了半许方才转过身来,一手仍扶在男子的小臂上,眼中有那么一瞬惊惧与愧疚,但很快又恢复了冷静与淡漠,甚至隐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恨意。
卿怀冷淡地开口:“徐郎,好久不见。”
短短的几字,却听的徐肃心魂俱震,险些稳不住身躯。
沐冉瞧见卿怀的裙摆在拂起的凉风中似动了动,可又仿佛一切是错觉,风没有动,她的裙摆亦没有动。
“他们说的……我不信,可……怀娘,你告诉我……”徐肃艰难地断断续续地吐字出声,一时痛苦像是诘问,一时又像是茫然也不知自己到底想要得到什么答案,最终颓唐地撑在廊柱上,眼神回避着眼前的两人:“为什么,怀娘!”
他对她那般好,为什么她要如此待他?
“徐肃,我本不愿嫁你。”平静的一句话就将昔日恩爱岁月抹得一干二净。
徐肃闻言,惊痛地抬眼望向她,方才便一直强迫自己忽略的那交握在一起的手掌,此刻醒目得让他避无可避,嫉恨溢满心口:“就是因为他?!”
此刻徐肃才算正式看清了卿怀身边的男子,年岁与卿怀相仿,可除了年轻,他又有哪点比的过……自己?
他视线猛然扫过对方华贵的衣衫配饰,而后又回到自己一身脏污的粗布麻衣,连以往修剪得整洁的指甲此刻也已是抠不干净的黑泥,他瑟缩地收回手掌背在身后,微偻着身躯,眼神躲闪,可又想到自己此刻的窘迫不正是被眼前的两人所害时,愤然地抬头望向他们。
沈卓看向徐肃时的眼神比较微妙,嫌弃中带着悲悯,可又淬着冰冷的恶意,明明看着徐肃,却仿若看的又不是他。
“没有因为任何人,只是因为……”卿怀顿了顿,面无表情地看着徐肃:“我自己喜欢。”见他似乎不解,她不由笑出了声,继续道:“徐肃,你看啊,你其实一直都不了解我的。当初,与你初遇,我就不喜欢你,你像傻子一样上门提亲,丝毫看不出我的不愿。我自小就喜欢阿卓,他喜欢的便是我喜欢的,他想要的就是我想要的,你懂么?”她和沈卓之间,不存在她为了他,一切不过是她自己喜欢罢了。
“可我徐家从未曾亏待你啊!你知我徐家却因为你落得家破人亡!”他自诩真心相待,她居然能这么狠心待他!
卿怀冰冷的语调如二月寒霜,反问他:“从一开始逼我嫁你,亏欠便开始了,你们所有待我的好都让我感到虚伪厌恶!”
徐肃震惊地望着她:“逼你嫁?我什么时候逼过你!当时……”
“当时?呵,徐肃,你真是天真!”卿怀嗤笑出声:“以你徐家的财势,有些东西本就不用你亲自出手。”
“而且,真的是因为我么?我虽窃取了你徐家大半资产,可徐家最终是败在你自己的手上的!是你枉顾年迈的双亲,整日吃喝玩乐,不事经营,生活在风花雪月中,徐家败落不过是迟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