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里的炭火盆子烘烤着,一片暖意融融。
沈茹兮穿了野兔毛的袄子,配的浅石榴红长裙,缓步从内室出来,一头青丝只用银簪松松绾起,娇花照水,弱柳扶风般。
她看向李昀山,眼角里含一丝嗔怪:“今日这般的冷,你还带荷儿玩雪。”
“筮州冬日很少有雪,她头次见到落雪天,活动一下筋骨,不妨事。”他走近了些,要去握她的手,伸到一半,忽地想起自己手凉,于是乎又收了回去,只冲她微笑着,目似朗星。
菱姑神色自若地经过,将碗筷一一摆放在榉木方桌上。
沈茹兮的脸颊悄然爬上一抹淡淡绯色。
用完餐食,女孩蹬蹬蹬跑回卧房,取出绢帕,献宝似的捧到她面前:“娘亲,我学会女红了......”
沈茹兮含笑接过,瞧了一眼:“蜜蜂绣得不错,很是传神。”
女孩听完,呆立。小嘴微微张开,仿似能塞入一枚鸡蛋。李桃这次没忍住,“扑哧”笑出了声。
然而,女孩天真活泼的性情,使她很快忘掉了“蜜蜂”的打击,转而与菱姑商议今日的菜肴,如何如何,这般这般。
李家青砖房的西边,有一座小瓦屋,两者之间只隔了一道不高不矮的篱笆墙。屋中,沈浩和沈焱分别坐在桌子两侧,桌上是两大碗洒了葱花的面片汤,蓬蓬的热气升腾起来。
沈浩眼神扫过两只粗瓷碗,沉默了一番,道:“每日都吃这个,你不腻吗?”
“哥,咱们大老爷们,别讲究那些花样了,管饱就成。”沈焱把竹筷递过去,“要不,明儿做白面馒头?”
沈浩顿了顿,接过竹筷,一时无言。
辰时中刻,饭毕。兄弟两人把木门锁好,沿着几乎被雪絮掩埋的一条径往村外去。步子走得有些慢,但若细看,他们各自落在雪地上的每个脚印间的距离,皆是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距离李家往东不到半里路,有一片竹林。一间略显老旧的屋舍伴竹而居。
廊檐下,韩榆坐在铺了棉垫的藤椅上,有些岁月痕迹的石雕小火炉中燃着炭火,上边搁着一把水壶。待水沸腾,他将其缓缓倒入开片灰釉茶盏里,白雾缭绕中,仿佛置身梦幻。
他眉目慈善,身形清瘦,堪堪年逾半百,却已鬓发花白。
韩榆曾是方圆百里唯一的秀才,在村子的私塾做教书先生。
儿子在镇上做工,成亲后,与儿媳琴瑟甚笃,一家人日子过得和和睦睦。未曾料到,儿媳怀胎十月,临盆之时,竟是难产。
韩家连夜请了村里的大夫施针,稳婆也是使出浑身解数,孙子好不容易保住了。儿媳却因产程过长,气虚冲任不固,则致血崩之症,药石罔效,没能等到稚儿满月,就这么去了。
儿子未再续弦,时而忧思难解。一日夜里,他在溪边独饮,微醺之际,欲要往回走,奈何地面湿滑,不慎摔倒磕破了头。韩榆的老妻窦氏经不住刺激,一病不起……
自此,在众人眼中的韩家,已呈衰败之象。
然则,韩家的这个孙子,宛如神童,小小年纪,就已展现出惊人的天赋来。四岁开蒙,六岁能作诗,十岁通过县试,成为童生,十二岁参加院试,发榜后,他竟然中了案首!
乡野之中,目不识丁的人比比皆是。韩家三代人里就出了两个秀才,再也无人小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