藕田对过,李昀山拎着一竹篓的青虾慢慢走过。
李荷眼底滑过丝狡黠,双手往唇边一拢,朝那边喊着:“爹爹,再去捉些鳝鱼,摘番椒来炒!还要田螺……”
李昀山循声望了过来,俊朗的脸上浮起隐约可见的笑意。
“你爹视你为珠玉,你却想累坏了他。”沈焱用莲蓬挠了挠她的发髻。
李荷轻轻踢了下泥土里冒出头的几根野草,撅起嘴道:“他一旦闲着,就是一副失了魂的模样,我不喜他这般。”
他剥出几颗圆胖的莲子米,在手里掂了掂,若无其事道:“要不,再添一个莲子猪肚汤?”
直到菜肴上桌的时候,沈浩也来了。
“我看得清楚,那片林子里头没有茶寮。”
“怪哉!上回明明还在的。”沈焱夹了一块炒鳝鱼给李荷,“只是生意清淡了些,这便倒灶了?”
“好咸!”
李桃连忙给她倒了一杯白水,小着声音说:“蒜蓉炒紫菜薹和汤羹是我做的。”
沈焱两人忽然停了话题,一齐看向榉木方桌的另一侧,见李昀山一手执碗,一手执筷,把咸得发涩的番椒鳝鱼慢慢往嘴里拨……
放榜之日,车马喧喧,人如潮涌。
穿黎草色素布衣裙的年轻妇人扶着门樘,睁大眼睛遥望着胡同口的方向。
过了许久,一名书生目光呆滞着,深一步浅一步的朝里走来,没留神踩到一处雨后生出的苔藓,又踉跄了一下子。
年轻妇人急忙奔了过去,仔细观他脸色,微微张了张嘴,欲问而又生怯,一颗心紧紧揪着。
面对眼前女子的容颜,他的神智渐渐回笼,站稳身子,哑着喉咙对她道:“乙科,第一百四十四名。”
她倏地懵住,直到悟了他话中的含义,一些积压已久的情绪涌了上来,眸中泛起了泪花。
“哎哟,邢昊家的,你弟弟是考中了吧!”胡同里一个剥花生米的老妪惊呼,“老头子,赶紧把前儿她送的桂花米粉糕给供起来!”
“你个没见识的老婆子,那叫广寒糕!”
又有些邻舍家的闻声过来,将姊弟两人围住,感慨的,道贺的,使得冷清清的邢家一时竟门庭若市。
次日清晨,范兰雇了辆小马车,将装满吃食和衣物的包袱放入车内,再回身来嘱咐道:“让爹娘莫要忧心去京城的盘缠,阿姐定会设法为你凑齐的……”
她的脸庞素面朝天,一根式样极简洁的半旧木簪绾在脑后,因而零碎了些发丝下来。他看着看着,只觉胸口处哽得厉害,有话也脱不了口。
熙攘的街道边上,范兰目送着马车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才缓缓转身,依着原路返回。
房檐遮出了一片阴影,面色略显苍白的男子坐在木制轮椅上,郁然的望向门扉,见她推门入内,收回了目光。
“渴了。”他说。
范兰连忙进屋,倒了一杯尚有余温的淡茶水,小心着捧到他的手中。
“外头传言说我苛待于你,想必你那胞弟也如此认为。”他语气里不乏讥诮,“我一个废人,却要如何苛待?短了花用,还是打骂你了?”
她心头一窒,惶惶然的道:“你,你并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