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来说人的记忆,三到六岁开始有长时记忆。
但也不是很长,发生过的事没有时刻的加深,两三周,几个月或者一两年,所以大多数人都不会记得儿时的事,除非印象特别深刻。
马星河倒是没有刻意加深,因为琐事太多,也很少去回想,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不想以前不想以后,不说假如也从不讲如果,就喜欢踏踏实实的现在。
但就是很奇怪的,经历过的事,他似乎就不会忘却,起码五岁左右的事情能想起很多。一旦被唤醒,被提及,恍如昨日,不光是印象深刻的,甚至是一些琐事。
在马星河的印象当中,父亲是很疼爱他的,只是方法有时候,真的让他难以接受。
也就是马赛虎,不光可以让儿子当马骑,也经常把玩儿子,什么拔萝卜啊,或者两手拎着儿子在脑瓜顶上飞来飞去,有时小星河真的是很害怕,动作幅度太大了。
每当马赛虎这样疼爱的时候,魏淑芬都会过来拦阻,卯足了力气使劲拍着丈夫后背:“别把脖子抻喽,你把他放下,再摔着儿子,缺大德了拍的手疼。快放下听见没有。”
“你不懂,拔萝卜能长大个,我这是在练他呢没个好身板,怎么做我马老虎的儿子。”
“我要你放下听见没有,我真生气了啊。”魏淑芬从厨房拿出了擀面杖。
这擀面杖只是个幌子,从没有真正落下过,魏淑芬没有这个胆量,马赛虎也不给他这样的机会,不能惯出媳妇打男人的毛病,养活孩子吗,玩玩也就算了,何必要拧着干呢,什么事都不能太较真,最主要马赛虎是真的挺稀罕媳妇的,四口之家,要让老爷子看见你打我,我还有脸活啊。
不管怎么说,这个家还是有点家教的,只是个各家的家规不一样,最主要的内容,马国民叮嘱过的就是注意自己的身份,不能乱了规矩。
马赛虎性格粗鲁,真如同他的长相不加修饰,膀大腰圆的身材,粗眉横目的面容还总爱剔个光头,右小臂上刺着一个蓝钢笔水的芬字,这是他对母亲表忠心时留下的,也就是这个刺字,成为了爷爷口中的笑柄。
爷爷叫马国民,和马赛虎的区别不大,只略显小了一号,一看就知道是亲父子。说亲哥俩也差不多,不知道怎么保养的,马国民真的是不显老,八五年,年近六十的人了,一条鱼尾纹都没有,只是在笑的时候,腮帮子上会多几条竖纹,让人怀疑他的笑,有些狡猾。
所以他很少笑,总是以一股狂傲的表情待人,也可以说,是老匪气。
“你个小兔崽子,挺大个老爷们胳膊上雕个女人名字,那么没出息呢没见过女人咋着,回把你爹的名字加前面,也算你小子孝顺。”
这是那些年马国民吓唬儿子的话,他跟儿子说话几乎都是这种口吻,甭管多大年纪,毫无遮拦,总是以训诫的口吻。
马赛虎对爹也是很硬气:“没听说过,您见过有把父亲名字纹身上的吗,我哪怕刺上精通报国,那也算咱爱国啊咱是党的孩子,刺您的名字,一个民字是吗,不还是平头百姓吗刺它干嘛,丢了好找是吗,开玩笑呢您。”
“那叫精忠报国,挺大个人了一点文化都没有,戏匣子都不听的,还精通,你都精通什么,挺大个人了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明把我那戏匣子给修修,台不正了听着都杂音了。“
马国民所说的戏匣子,就是收音机,别看就是个倒菜的,家里的电气一样都不少,反正当时的标准,洗衣机冰箱彩电什么的,当然,牌子不一定是最好的,甚至彩电,都是找人攒的。
“修什么啊,您在忍忍,回头咱买个带录音的,录下来什么时候想听都可以。”
“指着你买,就你倒菜那点钱,手里有多少钱你自己知道吗,成天的打架都不够你赔的。”
“您怎么这么说呢,这个家还不是我养活吗。”
“指着你小子,喝西北风吧。”
父子俩经常这样吵来吵去,也是这个家的一般对话,只是嗓门都不小,态度个顶个的不服,马星河的童年,就是在这样的噪音中度过的,少有的平静舒服的时候,就是妈妈带着他回娘家,在姥爷家的日子。
魏淑芬的娘家并不远,南旺村有二十多里的路,她经常带着孩子回娘家,和马赛虎生气的时候,想家的时候,还有就是受不了噪音的时候,她经常抱怨一句,你们爷俩说话跟吵架似的,吵得我脑仁疼。
当然,这种借口是没办法和老爷子说的,丈夫到还顺着她,只是提醒别跟老爷子明说,你就说你想家了,想回去清净两天,但是不能太久,不然晚上睡觉我没法解决。
马国民也没有特别拦阻,“真的是想家了吗,可不兴两口子闹别扭就往娘家跑的,坏了规矩。”
魏淑芬连忙辩解:“瞧你说的,赛虎对我可好了,真的就是想我妈了。”
马国民也不怀疑:“看得出我那不争气的儿子,那好,咱家都是通情达理的人,当女儿的把你养这么大,回去住两天也可以,别超过十天,都是当妈的人了还想妈,说出去你脸上也没光,早去早回。”
魏淑芬连忙点头:“嗯,家里西红柿下来了,您等着,等着我给您兜一麻袋回来。”
虽然这门亲家结合的过程有点强硬,但之后两家的关系还算正常。几乎没什么走动,但礼数不能少。
马国民不爱下乡,闻不了粪土味,但经常客套,逢年过节的总让儿媳邀请家人,到城市里住两天,连他小舅子也接来,到市里边好好玩玩,都是一家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