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出手的时机拿捏得足够巧妙,但这一次,她依旧未能得手。
纳兰洁横臂过顶,稳稳架住皇帝陛下如山岳压顶一般的五指,虽屈身掌中,却自有一股顶天立地的气势。
“过往修行中,我内观本心,有两处蒙昧,我始终无法参透。
“陛下今日对我多有欺瞒,唯独一事在理——我对宇文曦的确怀有不可名状的情感与欲念,因为境界不会骗人,理解这份情与欲后,我修为再进一分,距离洞彻真我,只差最后一步。
“然而,今朝所悟确为真理,昨日修行亦非虚妄。
“我的自尊,我的好胜,我对荣耀的理解,我对公道的坚守,都不是自欺欺人。
“或许在我内心深处,有一部分,甘愿被宇文曦吞噬,还有一部分,渴望将他占为己有,但那终究都只是一部分——一小部分。
“真实的、完整的我,不是谁的猎物或主人,也不仅仅是一个有情有欲的女人,我是帝国当代最强者,以战功封爵的真炎侯、凭修为上位的大将军,我也是本届登仙大典唯一有资格与联邦科学院首席顾问宇文曦一战之人,我还是帝国前代主将纳兰若的养女,纳兰氏荣光的传承者与捍卫者。
“我是纳兰洁。
“我是我自己。
“我不会接受陛下的灵印,也不会与任何人联手暗算宇文曦。
“我会堂堂正正地与他战上一场,正如我最初坚持的那样。
“若得胜,我会向他转达陛下招降的意愿。
“若落败,则我必已战至油尽灯枯、粉身碎骨,断无资敌之虞。
“这,便是我所能做到的全部。”
……
……
“仍是那一问:你何以确保宇文曦与你公平对决。”
“道明真相,诚心邀战。”
“若他无视?”
“直取姜朋。”
“如此,我帝国必败。”
“事在人为,但求无悔。”
“朕,有悔。”
掌心囚笼豁然洞开,皇帝面色沉郁,眼中罕见地流露出一丝痛心:“若非朕刻意纵容,你又岂会有今日之自负、自私。”
“自你修行以来,朕对你一路护持,多有优待偏袒。世间对此早有议论,那些凡妇俗女都说你与朕颇多相似,朕顾影自赏,不免怜惜……可笑,以凡念度帝心,何异井蛙窥天。
“朕不折你傲骨,不过是因材施教,盼你一心向阳,终得参天,为我帝国再取一胜。
“登仙大典,胜者国力愈强,更增下届成算,如此往复,我帝国方能永世镇压对岸那群以虚伪掩饰野蛮本性的蠢物。
“若你真能为帝国续这十载国运,朕便由得你在人间逍遥一世又何妨,届时你自登仙去,也算不枉朕一番心血、几度容让。
“可惜,联邦出了个宇文曦。
“‘公平对决’……亏你说得出口!你与他三度交手,几曾有过片刻公平?”
“青苗会,我帝国一方全面压制联邦,路琪这等顶级战力根本没有可堪一战的对手,全程在旁替你压阵……不错,宇文曦最后一击绝杀路琪,这你也能做到,可你不曾想过,一个仅次于你二人的强者始终窥伺在侧,替你牵扯了宇文曦多少心力?
“俊才战,那位光之子当着你的面将三分之一的光束射向你的战友,险些扭转战局,而他力竭后,你难道还有余力再击退哪怕一人?如此胜利,又岂是你一人之功?
“本以为进入真灵境后期,纯光之体不复强势,你的本心灵术足可将他压制,可窥天局中,即便真灵硬撼,你也未能将他一举击溃,而他在你强攻之下,犹有余力以光域庇护战友,足见他虽不修灵术,但真灵之坚韧、灵力之浑厚皆在你之上,此乃天赋差距,非苦修所能弥补,更非决心所能逆转。
“非要逼朕把话说尽说绝吗?朕的真炎侯,帝国的大将军,纳兰家的继承者,你,纳兰洁,根本不是宇文曦的对手!
“你心中之所以存着与他匹敌的念想,不过是因为你们每次交手,帝国都会以更胜一筹的国力做你坚强后盾,而你的任性妄为,不但会葬送所有战友,更会令下一代帝国人失去你曾理所当然地享受过的这份国力优势!
“一旦胜负易手,明日之帝国,便可能如昨日之联邦一般,屡战屡败,循环往复,一代代强者苦修一世却飞升无望,要么战死,要么沦为联邦人灵合生子的工具……
“如此恶果,岂是你一句粉身碎骨便能承担?”
……
……
“依陛下之意,今日我若不肯同流合污,便是祸国殃民、死有余辜……”
纳兰洁长叹一声,望向皇帝陛下的目光充满失望:“即便不如宇文曦,我依旧是帝国最强,翻遍帝国史书,无人稳胜于我,陛下长篇大论,无非证明我帝国不行卑鄙之举便胜不得宇文曦领军的联邦。
“陛下常说联邦人虚伪野蛮,其实我帝国又何尝不是随处可见逢迎欺凌,过去我之所以始终坚信帝国之优越,盖因帝国有陛下,而今日,这份信念一再受挫,终于荡然无存。
“我以为的英主明断,原来是优待偏袒,而那也不过因为我是陛下手中最有价值的棋子;我眼中的圣君堂皇,原来是有恃无恐,一旦所欲不遂,立时便不择手段,全无底线可言。
“为了争胜一时,陛下可以与联邦叛徒合作;为了逼我就范,陛下连哄带骗,甚至不惜以千世国运压我……难道帝国能否保持优越,竟只在我纳兰洁一念之间?
“说到底,输不起罢了。
“先前陛下命我等与姜朋配合时,我曾想过,双极界亘古一人,不过如此。
“彼时我以为陛下无所不知,这念头自也瞒不过陛下;既然陛下无法洞察我心思,我便只好说与你听。
“陛下,你的胸襟气度、品格担当,实在配不上万世之君的身份。”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