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指坠落大海。
百鬼之祖最后一次向世间展现力量,惊天动地,却不曾伤及一草一木。
身为当世顶尖灵术大能,纳兰洁比绝大多数人看得更清楚。
切割那部分真灵时,石坚竟以分情灵术,向其中注入了爱、温柔,以及自身一切美好情绪。
是啊,若不舍弃这些,一个活生生的人,怎能自绝于人世,化作冰棺内枕着仇恨长眠的鬼?
唏嘘之余,纳兰洁不禁有些惭愧,为自己先前无谓的担忧。
她微微躬身,敬颜玉,敬石坚,敬卓苒,敬柳乾罡,敬所有可敬的反抗者。
正是他们的牺牲,让同为反抗者的她重获新生。
虽不曾共谋,但他们确为同志,不是么?
……
……
一座座冰棺接连解封,将形形色色的手臂、各有巧思的戒指,以及如出一辙的灰烬呈现在双极界众生眼前。
一道道流光升上天空。
一句句告白响彻大地。
一枚枚戒指坠入深海。
不知何时,忧郁的旋律响起,悲伤的歌声随风飘扬,洒满人间。
“……从你的全世界路过,把全盛的我都错过……”
纳兰洁默然聆听,莫名悸动。
没来由的,她再次看向宇文曦。
绝美男子轻轻鼓掌。
阳光洒在那张纯白无瑕的脸上,犹如雨落平湖,溅起涟漪般的光晕。
宇文曦修为已臻化境,本该神光内敛,此刻异象外显,意味着他的伤势已然影响到了境界的圆满。
这画面其实有些残忍,但……真的很美。
纳兰洁看了一会儿,转过头,轻声说道:“此等绝景,毕生难忘。”
宇文曦点点头,说道:“老头子们把自己当烟花放,确实浪漫得要死。”
恰在此时,那首悲伤的歌唱到了最后一段。
“……从你的全世界路过,把全盛的爱都挥霍……”
……
……
最后一道流光,来自柳乾罡。
身为“鬼”的末代守墓人,早在宇文曦诞生之前,柳乾罡便已效仿前辈,断臂遁世,此刻从冰棺中升起的,照理也该是他当年以右臂和部分真灵炼就的灵器,但纳兰洁却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那道流光并未飞往帝国,而是停在联邦这一侧的海岸。
那是卓苒自绝之地。
光影所化的男子神情复杂,轻声说道:“你走以后,我知道了很多事,也明白了很多事,比如你为何而来,又为何而去。
“可惜太晚了……
“太晚了。
“从抗拒到触碰,因了解而接纳……原来这一切都是别人写好的剧本。
“可那些争吵,那些陪伴,那些倾诉,那些缠绵,我想,绝不可能都是假的。
“憎我厌我算计我,你终究还是爱上了我。
“你在我心里种了毒,却又毁了唯一能催发的药引——毁了你自己。
“真傻。
“怎么这么傻啊。
“你给儿子取名无怨,我原本以为,你是说你不后悔和我在一起。
“原来那时候你就已经下定了决心。
“你让我们不要怨恨你。
“你想我们飞升、成仙。
“可是怎能不怨,怎能不恨呢?
“我知道,你的家人在那个狗皇帝手里,你没办法留下来。
“我不怪你。
“我怨恨的,是那个逼着你一步步走上绝路的怪物。
“因为这怨恨,我成不了仙,也不想成仙。
“我成了鬼。
“你走的那天,我就已经是个鬼了。
“和我一样的鬼还有很多。
“我们的怨恨,在冰冷地燃烧着,终有一日会把那个怪物从世上抹去。”
“当我可以向你诉说这一切时,我们的夙愿必然已经实现。”
说到这,他抬手揉了揉脸,面容转瞬苍老,神情却柔和了些。
“老婆,你们那个皇帝死了。
“你可以不用再害怕了。
“晚安。
“我爱你。”
……
……
光影散去。
自始至终,柳乾罡的声音一直很轻,仿佛真的在与妻子说着不足为外人道的私房话。
然而他毕竟是帝国人谈之色变的雷霆修罗。
当他低语时,道道闪电撕裂天空,声声惊雷震撼大地。
晴天霹雳。
于是,所有人都真切体会到,多年前那一日,眼睁睁看着爱人于咫尺之遥散若云烟的他,究竟是怎样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