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因为朝堂上左、右相府经常性相互拆台的格局,让珑璃百姓对朝堂少了些敬畏之心。听惯了朝堂趣事的百姓,自然有样学样,对国家大事,天下大事评头论足起来。从而形成了宽松议论的文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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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转到今天的暖风斋中,诸位文士,在摆放围成圆圈状的蒲团中,随意挑选自己喜欢的位置坐下来,相互谈论见闻。暖风斋的侍女还贴心地为在座文士奉上香茗。
暖风斋的蒲团摆成如此模样,是出于不成文规定。但凡进入暖风斋的宾客,都得暂时放下在朝堂的官衔职级,仅以文人的身份,与其他人谈论时政。在平等的氛围下,文士们才能一展所长、剖析利弊、畅所欲言。
从二楼悬廊看下去,圆圈状的蒲团摆放为内中外三个同心圆,总计约五六十个位子。此刻暖风斋内的文士并不多,一共十多个人,稀稀拉拉趺坐在各自挑选的位置上,气氛还是很轻松随意的。一位坐在外围靠窗的年轻文士,正与斜对面相邻而坐的三名中年文士争辩。这三名中年文士,身着七品官员服饰,该是下完大朝会,还没回家就来这谈天论地了。此刻面对年轻文士的辩驳,丝毫不以为忤,脸上还挂着淡淡的微笑。
这三名中最左侧的中年文士,含笑对着年轻文士说道:“这位薛小郎君,你对计谋之道太过高看了。须知昭昌、洛流、梁殷三国的国力彼此不相上下,没有拉开太大距离,这才给了司南庭巧施连环计的基础。但凡这三国中有一国的国力胜过其它两国之和,司南庭的计谋则毫无施展空间。各位应当明白,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计谋都是无用之功。”
接着左侧中年文士的话头,坐他右手边第二个蒲团上的中年文士补充道:“廖兄所言有理。我再提一句,右丞相授意司南庭在南方三小国里面挑拨离间、兴风作浪,无非是徒增三国的国力消耗:士卒伏尸、家园焚毁,百姓颠沛流离,于我珑璃无一丝一毫益处。如此做为,意义何在?”
从他们寥寥数句的谈话中,不难看出,前阵子引得昭昌、洛流、梁殷三国兵戎相见、烽火四起的司南庭,竟然出自右丞相门下。而至今还未停息的三国战火,在珑璃帝国这个天朝上国的文士们眼中,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个被称为薛小郎君的年轻文士,听了对面两人的观点,丝毫不见怯场。他脸上挂着自信的笑容,朝对面拱手道:“廖主簿所说的‘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计谋都是无用之功。’这个观点,我是赞同的。罗司史所说的司南庭挑起的战乱,于我珑璃无益。我亦是赞同的。”略停了停后,他继续说道:“不过,诸位想过没有,现如今我珑璃的国力,相较东面的大旭王朝、西面的玄霜国,强肯定是强过它们任意一国的,但要说胜过它们两国合力,却是大言不惭,让人贻笑大方了。我的观点是,如果司南庭能够在珑璃、大旭、玄霜三国之间见缝插针、暗中谋划,对我珑璃来说,该是大有可为的。”
罗司史思考了一下,继续辩驳道:“薛小郎君,你太过于想当然了。目前有两个很现实的难题,能够让司南庭毫无建树。第一点,昭昌、洛流、梁殷三国国土,是呈‘品’字型挨在一起的,它们之间互为敌国且相互戒备,才给了司南庭挑拨离间的机会。反观大旭、珑璃、玄霜三国,则是呈‘川’字型排布,珑璃居中,天然不存在挑拨离间的条件。第二点,现今珑璃是以和平安稳为国策。但凡司南庭乃至右相府想搞风搞雨,挑拨邻国关系,左相府绝不会坐视不理的。”
“罗司史所提到的两个难题,在下倒是有不一样的看法。”薛小郎君侃侃而谈,“固然珑璃、大旭、玄霜三国是‘川’字排布,互不信任、相互猜忌的谋略确实是用不上。但我珑璃对其它两国,可以分别谋划表面平等互惠,实则利好珑璃的多种策略。这种策略要让大旭、玄霜的文人士子看不通猜不透才行。为此,就得有能人异士想出万全之策。现阶段的话,我是比较看好司南庭来牵头的。”
“上面说的是第一步。第二步,则是珑璃暗中积攒实力。十年也好,二十年也罢,等珑璃有了强于大旭、玄霜两国合力的实力之后,再摊牌也不迟。到时候以堂堂正正的兵锋压境,何惧大旭、玄霜的垂死反抗哉。”
听到如此观点,廖主簿和罗司史都对薛小郎君高看一眼。“嘶。想不到薛小郎君小小年纪,就有着天下一统的感悟了。从南方三小国的混战,见微知著,联想到了珑璃、大旭、玄霜三大国逐鹿天下的雄伟蓝图。能有如此宏图大志,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
“唉!不似我等,平日里只想着如何维持朝堂平稳,不起风浪动荡就心满意足了。”
其他文士听了刚才的辩论,也感叹不已。一时间,暖风斋内气氛非常热闹。
正在此时,一名衣着华美的中年文士步入暖风斋,他手里轻摇一把折扇,步履沉稳,脸露笑容,潇洒无比。
斋内不少文士都是与他熟识的,纷纷起身见礼。这中年文士抱拳团团还礼,然后随意找个位子坐了下来。
从他们相互见礼的称呼中,其他人得知新来的中年文士名为容幼瑾,官至六品侍御史。不过看他们刚才郑重见礼,可不是看在容幼瑾六品官的身份上。都城的文士基本都知道,容幼瑾的一个私人身份,是左相府的幕僚之一,是左相纪维庸身边的大红人。
容幼瑾坐下后,随口问了下刚才诸人在谈论什么话题。待得知是讨论南面三小国以及司南庭的话题后,他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很快又释然了。然后听到这个话题已经接近尾声了,他微微笑了笑,主动开启了新的话题。
“既然刚才的话题大家都闲谈完了。我这有个时政话题,不妨听听大家有何高见。”他握着折扇轻拍了一下自己左手掌心,开始述说,“今天大朝会上,右相府旧事重提,要为五皇子殿下请功,请陛下准许五皇子领亲军一万戍边。这个议题被左相府站出来反对。理由也非常充分,皇子领军,实属正常;但皇子领亲军,未有先例。右相府则称五皇子戍边有功,有功而不赏,失了皇家颜面,徒让天下人耻笑。为此,左、右相府在殿上争执不下,惹得陛下动了怒,‘将士建功,自有诸般犒赏。我儿建功,却不许奖赏,是何道理?’左相则坚持五皇子功劳,奖赏什么都行,稀世珍宝、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名家字画等等皆可,唯独不可赏领亲军。面对左相不肯让步的态度,右相向陛下提了折中建议,准许五皇子领亲军,兵员限额一万,但户部、兵部不管这亲军的兵员征召、军需供应等一应事务,改由五皇子自行筹备,一应消耗支出全由五皇子府承担,并且兵员征召地仅限东都庆宁城。右相的折中提议,等于在向左相退让。以五皇子每年从内库领的俸禄,要想独力承担亲军的所有用度,是不可能实现的。五皇子如果招满亲兵实额一万,那他绝对没有余力再置办马匹、盔甲等军资;如果按照精兵标准配备军资,那五皇子能长期维持的兵额立刻就降至千人以内。说白了,右相的意思是先把皇子领亲军的名分先拿下来,至于兵额多寡,那不重要。左相自然是寸步不让,但陛下对右相这个提议比较认可,着令让左、右相定个章程下来,改日再议。”
说起这个五皇子,珑璃百姓对他的事迹大多有所耳闻。五皇子名为赵奕霖,幼年开始就顽劣多动,不肯习文,唯独喜好武艺。十多岁时,曾偷了皇家府库传世宝玉,只身溜出皇宫,去到守一观献上传世宝玉,死缠烂打要向守观道长拜师学艺。可惜守一观道长明言五皇子没有修真慧根,拒不收徒。赵奕霖求告无果,盛怒之下直接将传世宝玉摔碎在道观台阶之下。当今陛下知道此事后,狠狠责罚了五皇子。当时整个国都百姓都对此事津津乐道。奈何责罚过后,五皇子还是执意要习武,陛下无奈只得遂了他的心愿,让五皇子跟随北境骠骑将军祖珂习武。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赵奕霖武艺领悟能力不错,人也够刻苦,跟随祖珂习武多年,尽得他的真传。赵奕霖在北境习武的期间,每年随大军镇防北方游牧民族打草谷,薄有军功。数十年下来,赵奕霖对军旅生活越来越习惯,攒积的军功也越来越多。要不是多年前陛下强令他回国都完婚,并严令婚后每年必须有半年时间得待在皇子府,赵奕霖可能天天都在北境军营厮混。
而此次左、右相府在大朝会的争执,就是起因于五皇子军功的封赏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