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庙村的猗园前庄有人去世了。按照习俗,同庄的老少爷们都会去“烧素纸”。据说是因为这年冬天雪大,压塌了他年久失修的泥巴瓦房,瓦并没有砸到他,他是被那一阵剧烈的倒塌吓死的。
在娟子的印象中,参加丧礼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去拿白孝布的时候,人们会在一旁讨论当事人是如何如何去世的,然后口口相传。这也是人们缅怀的方式之一,在平静或惊讶的叙述中,得以窥见一个老人生命最后的旅程。
那男人他老伴儿躺在屋里床上泣不成声,老姐妹儿轮番安慰。本家的亲戚们各自忙碌着。妇女们在老妇人的指导下裁缝孝布——按照辈分长幼,给女人们裁出长短不一的白孝布,叫做“白手裥”,其实也就是白毛巾的意思。男人们则是戴上白孝布缝制的帽子,逝者亲子孙戴上那种在头顶收口的帽子,小孩子的帽子上面缝上一块方形的红布。若是家里面有老粗布的人家,还会给自己的亲子孙用老粗布缝制,用这种朴素的重视悼念先人、寄托哀思,也祈愿着逝者安息、子孙平安。
娟子系着的白手裥总是滑落,往上捋时头发拱成了一个鸡窝。她回到了裁孝布那里,老奶奶帮她把孝布重新带好,在背后面左短右长地垂着。“男左女右”,去世的人是哪个,儿孙的孝布就是哪边短。
系好了头巾,倒也不能乱跑,娟子看到那家人的堂屋里朝外面摆放着一口棺材,上面放着一张遗像和一盏长明灯。那屋子由于烧纸太多而烟雾缭绕,纸灰时不时地飘飞。他们的亲人跪在棺材前给火盆时不时地添纸,一边泣不成声。屋外是各种各样不同花样的花圈,每个花圈上面都有两条白纸黑字,写着挽联还有送花圈人的对逝者的称谓。
“知客”老先生在家里面拿着话筒跑来跑去地指挥着,刘庙村人把“客”叫作“qie”,那人就被称作“知qie”,是红白喜事的主持人。喜事倒可省俭,白事规矩繁琐是一定要请“知客”的。
那知客开始说话:
“开饭时间到,请大家稍安勿躁,移步落座。十人一桌,坐好开席。东西两庄,大路二面,界河两岸。咱俎匠老师儿手艺高,这桌饭菜烧得好。头碗鸡来二碗鱼,三碗再上开寡皮。……”
吃饭吃到一半,知客会让孝子来给客人道谢。一小段说词之后,喊一声“东家有礼,孝子谢!”那孝子便朝着宾客的方向一跪,落座的人纷纷起身。这一跪,那面前的饭菜瞬间不香了,大家吃饭的热闹也戛然而止,有的人甚至眼眶盈满了泪。
据说有一年,不知道在谁家的葬礼上,一位连续主持了几场葬礼的“知客”,在请新郎官吃饭时谢客礼,把那词不小心说成了“孝子谢”,从此后他就再也不干这行了。而多年以后,当新式的婚礼已经几乎风靡全国的时候,婚礼都有了婚庆公司专门负责的司仪,他们多是年轻人,普通话标准,形象过关。几乎再也没有人在喜事上面用年纪大的“知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