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了自家老四,王永生没有会屋里睡觉。
他从橱柜里抽出个塑料带来,将晚上吃的只剩下个架子的鸡连着汤装进袋子,提着袋子出了家门。
却不知他如今是什么样子。王永生心中想。
已近夜,天幕黑蒙蒙一片,地上的雪却显得越发雪白了,月坠花折,野草被重压在泥土里,忽明忽暗的灯光之下,整个世界仿佛被罩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灰。
王永生走出门,在通达街上径直走了五六分钟,拐进了一处筒子楼街区,走进一家街道打头的仓买(东北的小型超市的叫法,应该是俄语音译的舶来词)。
店主是一位五十几岁的龅牙大爷,名叫李春生,原是滨城农机厂的八级技术焊工,在97年下了岗。
心灰意冷之下,用积蓄开了这家仓买,聊以为生。因为秃了顶,所以很喜欢戴一顶俄式黑色毡帽。
此时在昏黄的小电灯泡下,正边听着老式310收音机,边喝着黄酒,嗑花生米。
收音机里放的是1999年央视春晚黄宏和句号合作的经典小品《打气儿》。
响亮的嗓音夹杂着老收音机的滋滋杂音,显得有些失真。
“……你就拿我来说吧,过去大小也算个干部。我不是跟你吹啊,十八岁毕业我就到了自行车厂。
我是先入团后入党,上过三次光荣榜,厂长特别器重我,眼瞅要提副组长!领导一直跟我谈话,说单位减员要并厂,当时我就表了态,咱工人要替国家想,我不下岗谁下岗!”
……
“大爷,我来了!来一瓶北大荒。”王永生在李春生面前挥了挥手,打了招呼。
“自己拿。”李春生打了个响鼻,嗓子有些哑。
小店不大,大多是食盐,酱油,大酱等佐料和毛巾,牙刷等生活用品,零食很少,还卖一些米面,王永生在杂乱的货架旁走过,挑了一瓶北大荒,以及一小盒本地产的润喉糖。
“少喝点酒,别浪费了您的好嗓子,知道我们厂的文艺队的刘航不,喝大酒把嗓子喝废了,现在一句话也说不出,现在干啥都得手笔画。”
王永生将一瓶北大荒白酒拍在李春生的木头柜台上,笑着打趣道。
“少特么吓唬你大爷。”李春生抬头瞪了王永生一眼,“老子嗓子好着呢,用不着你小子关心。”
“那现在还吹号子玩儿吉他不。”王永生问。
他知道老春生年轻时还是厂里文艺队的成员,据说是在跟老滨城火车站的大鼻子俄罗斯老外学会了小号,深得真传,一首《义勇军进行曲》吹的那叫个敞亮!
那时候,凡是区里举办要紧的活动,都要将他协调过去。
再后来,李春生不知又从哪得了一把吉他,据他自己说,是一个长头发,蓝眼睛的波兰姑娘给的,那姑娘回了国,就把吉他留给了他。他还说,那姑娘怀了他的孩子,是他对不起她。
这一点王永生不太信,就当他是吹牛,因为眼前这如今秃了顶的小老头实在有些其貌不扬。
不过这小老头打了一辈子光棍,这确实是真的。
“早扔啦。”李春生拜拜手说。
“嘿嘿。”王永生挠了挠头,掏了钱。抓了一把李春生面前的花生米,揣进怀里,然后嫌一把不够,于是索性又抓了一大把。
“走啦,大爷!过两天再找你下棋。”
“快滚,快滚。”李春生笑骂道。
……
王永生告别了李春生,继续向前走,又走了约莫五分钟,终于到了目的地。
只见两栋筒子楼的夹缝处,有一间小门脸,上面没有牌子,门边横放着一块很有年头破旧木板,上面依稀可见“羲和武馆“四个大字。
门没关,王永生推门而入。
只见里面是很小一个房间,在靠门的那边拜访着一台神祠,供奉着王永生叫不出来的各路神仙,在另一边则在地上铺了一张破旧床垫,上面是一个光头青年,正在打坐。
听见有人来,便睁开了眼,当看道来的人是王永生后,呆呆的眼睛散发出亮光,惊喜道:“三哥!”
这光头青年正是王永生口中的“小和尚”。
“小和尚!看你三哥给你带什么来了?”王永生将靠在桌角的小八仙桌支起来,将怀里的剩鸡架子,花生,以及一瓶北大荒白酒放在上面。
“鸡,花生,酒。”小和尚嘴里念着,如数家珍。急忙忙从床垫上下来,直接蹲坐在桌子旁。
离得近了,王永生才发现,大冬天的,小和尚只穿了一件白色薄背心,跟光着膀子也没什么区别。
屋里没有暖气,阵阵寒风从门缝里挤着往屋里钻,王永生穿着大衣都嫌太冷,而小和尚却和没事人一样,安然自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