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嬴孝公元年六月初六。

夜。

有嬴国上大夫肥仁府邸。

“大人，一切都已经办妥了。”刚才出现在国府内宫的黑衣人，此时正在肥家，向肥仁汇报。

“是当着梁渠的面杀的吗？”肥仁问。

“是的，大人。属下留了分寸，那老人必死，但不会立即死。”黑衣人回答。

“很好。你下去领赏吧。记住，不要跟任何人说起这件事，这段时间也不要四处乱走。”肥仁嘱咐。

“属下明白。”黑衣人说完，便退了下去。

“梁渠小儿，眼见唯一的依靠死在自己眼前，你应该很慌吧。还能保持淡定吗？”肥仁自言自语。

有嬴孝公元年六月初七。

晨。

有嬴国朝堂。

“君上，臣身为有嬴国上大夫，身负为国举贤的重任。今访得一人，名为子聚，为人聪颖，饱读诗书。臣以为，应召子聚入朝为官。”肥仁启奏道。

梁渠此时恨死了肥仁，看到肥仁那张得意的脸，恨不得上去踹一脚，踹他个嘴歪眼斜。

但梁渠知道，如今糊师傅已经没了，只剩自己面对这些老狐狸，而偏偏自己能做的又很少。

因此只能忍。

虽然内心充满了厌恶，但还是要强壮镇定。

国君是不能顺着情绪做事的。

“人在哪里？”

梁渠虽然极力克制情绪，但声音依然有些颤抖。

不一会儿，子聚便上了朝堂。

接下来便是依照惯例，梁渠随便问了几个问题。

梁渠是没心思在这个时候考验人才的，但他必须这么做。

梁渠是国君，是有嬴国的老大。

至少，名义上是这样的。

肥仁在一旁，脸色有些难看。

本来，肥仁料定，梁渠今天必然会尽可能找自己的麻烦，跟自己对着干的。

因为昨夜发生的事情，足以让梁渠乱掉阵脚了。

梁渠的地位，来自于他的身份，梁渠是国君之后，才当了国君的，而不是因为他能力超群才当了国君的。

一个小小少年，肯定无法冷静面对这种刺激。

因此，当看到梁渠依然在走着正常程序，而不是上来就跟自己对着干时。

肥仁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难道，自己真的低估了梁渠吗？

“肥大夫，这个子聚还是有些才华的。依你看，应该怎么安置他？”梁渠双手用力抓着座椅扶手，尽量克制情绪。

“老夫觉得，应该征召子聚入朝，同时封地一百五十里。”肥仁说完，昂起头，趾高气昂地看着梁渠。

肥仁的目的很简单，激怒梁渠。

愤怒的人，便会失去理智，一个失去理智的国君，同时也便失了人心。

这是肥仁想要的。

梁渠看到肥仁的眼神，内心的怒火腾得一下就上来了。

“你……”梁渠提高音量，身体前倾，但马上感觉不对，自己不能让肥仁牵着走。

“你真心的吗？”梁渠用这句话过度了一下，以帮助自己控制情绪。

“当然，成熟的国君，是不应该这么问的。”肥仁没得到想要的怒火，开始加码。

“哼！”梁渠冷哼了一声，“肥大夫真是越发节俭了。是要替寡人节省土地吗？我看子聚应该封地两百里。”

肥仁能够明显感觉到梁渠内心的愤怒，但他确实没想到，梁渠依然在执行糊师傅交给他的策略，而不是发狂。

看着这个少年，肥仁第一次内心生出一种寒意。

肥仁突然有一种感觉，似乎自己判断失误了。

自己一直以为，跟自己斗法的是糊师傅，但极可能，真正跟自己斗法的是梁渠。

糊师傅，不过是一根引线而已，真正拥有巨大火力的，是梁渠。

“臣不知君上这话是什么意思？”肥仁说道。

“寡人的意思很简单，肥大夫识人不明，低估了人才。”梁渠说道。

“君上如此说，臣自不能辩解。”肥仁回答。

这一下，倒是出乎梁渠的意料。

梁渠以为，肥仁会继续高傲下去，继续刺激自己，怎么突然肥仁竟然不抵抗了？

失去了糊师傅的梁渠，仿佛一下子成熟了许多。

放在以前，梁渠会继续刺激肥仁，发泄自己的怒气。

梁渠此刻，也的确非常愤怒。

但昨晚的事，改变了梁渠。

通过昨晚的事，通过糊师傅的死，梁渠第一次感觉到朝堂斗争的残酷。

这种残酷，让梁渠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

这份恐惧，增加了梁渠的清醒。

梁渠没有继续刺激肥仁。

因为肥仁今天的行为很反常。

肥仁也没再继续刺激梁渠，因为他觉得已经没有必要。

朝堂议事结束。

有嬴孝公元年六月初七。

上午。

有嬴国上大夫肥仁府邸。

“想不到那个小国君，竟然有这份定力。我们以前小看他了。”肥礼说道。

“的确小看他了。我本以为，他不过是个无依无靠的废物储君，没想到竟然是个厉害角色。”肥仁说道。

“大哥，在朝堂之上，明明可以激怒梁渠的，大哥为何忍了？”肥礼问道。

“何必跟一个死人计较。”肥仁冷冷地答道。

“大哥的意思是？”肥礼说道。

“此人不可留。”肥仁回答得很简练。

“只是……”肥礼仿佛有所顾虑，“此时杀他，恐怕舆论对我们不利。”

“没有万全的策略。梁渠那厮今日朝堂上表现出了一个合格国君的素质。这样一来，恐怕其他家族便要蠢蠢欲动了。我们必须尽快决断，斩草除根。时间久了，对我们不利。”肥仁说道。

“我明白了。”肥礼想了想，答道。

“你派下人去，联系一下公子殁，就说我要见他。”肥仁说道。

“我这就去办。”肥礼答应了一声，便转身出去了。

公子殁是梁渠同父异母的弟弟。

此时的有嬴国，除了梁渠之外，还有两个人有资格继承国君的位置。

一个是公子闵，另一个就是这个公子殁。

有嬴孝公元年六月初七。

上午。

有嬴国大夫蹇季府邸。

“父亲，今日朝堂之上，那肥仁怎么忍了？这不像是肥仁的性格。”蹇丁对自己的父亲蹇季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