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烈,扑面如刀,背后逆风传来的鼓声缥缈不定。
李四有单骑飞至军阵前一箭开外,从马上直立而起,一箭射向瓦剌军前大纛。弓弦声响,瓦剌人一起抬头看箭。
然而这一箭落空了。
西风将箭矢吹偏从旗杆边滑过,瓦剌人正想嘲笑,又听见一声弓弦响,第二箭飞来,大纛应声而落。
李四有收敛心神进入某种奇特的状态之中,如同沉入水下,周围的一切变得异常缓慢。鼓声、风声、瓦剌人的叫嚣远远离他而去,但又在他感知计算之中。
他灵巧地一扭身,座下马匹心领神会划一道弧线从瓦剌军阵前掠过。他张弓搭箭,加大力气抵消风速,一箭接一箭,连射七箭。
七面瓦剌军旗接连飘落。
旗帜如折翼的蝴蝶在风雪中翻卷挣扎,最后盖落在瓦剌人头上。一些上了岁数的瓦剌老兵突然想起多年前的一幕。
河套,草原,千里突围,魔鬼。
老兵失神。身边年轻的小伙子从来没见过如此神射,狂风之中竟然箭无虚发,他们一时懵了。
李四有不想杀人。
八年前,在河套草原上他屠戮过万,心力交瘁,最后一战鼓起最后余力,绕阵而走,神射镇万军,勉强救了巴延孟克一命。
这一次他游刃有余,但他不想再多杀。
他依然绕阵而行,依然箭射军旗,一箭接一箭。全力施展人马合一,马蹄轻快仿佛在雪地上飞行,片刻功夫已经绕阵大半圈。
一壶箭未尽,瓦剌军阵的军旗全被他射落。
西风肆虐,雪花在飘。
瓦剌精锐冒着严寒,在大雪中奇袭而来,搏的是一击得手,换来部落生存的机会。旗帜飘落,他们的心瞬间变得冰凉。
败了,这一仗打不赢了。
哈密城就在眼前,他们永远也进不去了。一些年轻人失声痛哭,老兵们热泪盈眶,流出的眼泪在寒风中迅速化为冰碴。
李四有绕回阵前,他勒马,收弓。长枪背负在身后。他空着手,迎着西风,静静地立马阵前。远远的,桃谷六仙的鼓声似有似无。
眼前,三千人沉默,有人哭泣。
城墙上的人们呆若木鸡。
锦衣卫听说过他出塞的传说,桃谷六仙也知道,但他们从来没想到竟然能这样。哈密城的土著高手们不知不觉站直了身子,手中弯刀落地尤然不知。
金光道人逆着西风努力睁眼去看,冷风吹得他流出眼泪。圆通大师长大了嘴,忽然身边有人高喊:“将军威武!”
正是昆仑弟子李慕华,随着他一喊,他的几十个师兄弟一起高喊。
“将军威武!”
锦衣卫跟着喊,更多的人跟着喊,城头发出巨大的咆哮声浪,盖过了桃谷六仙的鼓声。
瓦剌人的军阵一片死寂。
许久后,有个人骑着马缓缓迎向李四有,是个老兵。他张嘴,先用结结巴巴的汉话,说了半句,改成蒙语。
“是你吗?”他问。
李四有略微点头。
老兵努力分辨。他永远也无法忘记的那一双浓眉,还有那张涂满油彩的脸,多少次将他从噩梦中惊醒。
早前流出的热泪已经风干,他确凿无疑地辨认出李四有,绝望的泪水再一次溢出,他面目扭曲咬紧牙齿,从嘴里发出奇怪的呜咽。
李四有平静地目视老兵,他的记忆力很好,认出了这个当初在河套遇到过的瓦剌老兵。他平静地等待,看着老兵哭得像个孩子。
西风正烈,他用蒙语大声说:“投降吧。我不杀人。”
老兵是当年瓦剌万户的亲兵,他知道李四有的信誉。听到这话,再也忍耐不住,他骑在马上嚎啕大哭。
瓦剌人投降了。
被收缴了部分兵器在城外背风的地方安置。不需要担心他们逃跑,大风大雪没有补给,他们没法逃,况且他们的部落还在身后不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