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他径自抱住膝盖,不知是第多少次,嘤嘤嘤地哭出声来。
“为什么没有人替我抄,我好难啊,好想回家。”
英慈无语地抓起刚刚用的毛笔,重新吸饱墨汁,在聂子元英俊的脸上,画了只黑黢黢的大乌龟。
聂子元还是没醒,睫毛又长又密地垂在乌龟爪子上,看起来,竟然乖巧又安静。
英慈气不打一处,隔着被子,咯吱他胳膊窝。
接着又是挠脚心。
见都没有效果,最后无奈地使出杀手锏——
捏住他鼻子。
“聂子元别装死,你的书抄完了是吧,我的还早得很呢。你不是最讨厌不公平了么,我是被你连累的,我低烧还没全退呢,难道你不应该帮我抄几页赎罪么?”
见他张开嘴呼吸,她又伸手堵住他嘴。
这下聂子元终于没法子睡了,将她的手拍开,大口大口喘气道:“我本来端端正正地坐着听课,是谁跑到我身边找我说话,还引来一大群人吵我?这账你既然要算,我现在就跟你算个清楚。”
英慈一想,好像是这么回事,心虚地反驳:“归根结底,是因为你没好好讲养病房的事情。”
“男人的身子就算被人看光了,又有什么好说的?”聂子元看似好脾气地摇头,其实眼里的寒意都快凝成冰锥了,恨不得把英慈的脸戳出洞,“你和你那表妹还真是一模一样,无理取闹、斤斤计较。”
呵,这男人见她穿女装,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贪图姑娘的美貌。”
“姑娘如此清新脱俗,实属无价之宝,怎么能用银两玷污,我宁愿被玷污的是我。”
真是个虚伪又狡猾的变态啊。
英慈忆起他将自己紧紧揽在怀中时,心里还有那么一丝波动,不由得又多暗骂他一百遍。
忍着恶心,凑到聂子元耳边,轻声威胁:“那还不是因为有的男人喜欢男人,我害怕么,不得不防着。你瞅瞅,我生得这么好看,不比那‘百花醉’差,在这里住着,不是羊入虎口吗?”
不知是聂子元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还是因为被戳穿秘密,盯着英慈半晌没有说话,嘴角抿出个越来越不痛快的笑。
褚奇峰和邬陵刚巧在这个时间,揉着酸腿酸胳膊回寝舍。
邬陵一向面无表情,但看到聂子元脸上那只乌龟随着他的表情伸展爪子、勾起尾巴,肩膀忍不住颤起来。
褚奇峰正要出声提醒聂子元,就被英慈抓住手腕,一把拽到号房外。
“褚奇峰,我有事要问你。”
她扯着他的袖子,一路小跑,到了养病房西侧的小亭子,见四下无人,才微微喘着气,松了手。
月光流水般顺着亭子栏杆倾泻而下,在两人垂落在地的衣摆旁边,染出一朵朵亮眼的祥云。
这里与闹市不同,夜里没有千家万户亮起的灯火,取而代之的是高悬空中的巨大冰轮,冰冷的光芒,将面前人的一颦一笑照得清清楚楚。
本来就柔美的英慈,更显得仙气飘飘,犹如置身广寒宫的仙子。
褚奇峰嗅着夜风里的青草和野花香,忽然生出“月下看美人”的错觉,很快又意识到这念头唐突了同窗,于是歉意地垂下眸子。
“你是不是书还没抄完?对不起,我本来想帮你的,可程教习在边上一直盯着。”
“那不重要。”英慈急道,“你之前对我说过,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要什么,你都会为我做对吧?”
褚奇峰慌忙伸出手指,对着空中那轮明月,表示自己的决心:“那是自然。”
英慈见对方那双眼如此澄明,想起它曾倒影着她光裸的身子,终于觉得不好意思了,耳根子发热,支支吾吾道:“我岁数不小了,娘亲年事已高、身体也不好,期望着我能早些成家。”
褚奇峰叹口气,深以为然:“我知道的,我又何尝不是。”
不愧是她救下的人!
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哪需多言一句?
“那就好,你和我……”
英慈眉飞色舞还没说完,褚奇峰就按住她的肩,长辈般语重心长地承诺道:“焕义,你虽然身子弱,但长相俊秀,还是有姑娘喜欢的,你对自己有信心些,我也会替你留意好姑娘。”
“!”
他到底知道什么啊!
替她换衣裳的人不是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