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睿智脸上的不甘被颓败替代,他终于明白,对方是他够不到的人。
英慈也知道这次交锋有多原始粗暴,简直像是两只穿了衣裳的猴子打架,她把拽人头发的那招都使出来了。
但有时候真是没办法,用武力解决问题最简单直接。
好在冯睿智看她的眼神里已经有了畏惧,她不屑于欺负人,于是整了整袖口,缓缓从他身上站起。
“冯睿智,你的确比我有钱,但你想过没,我没钱都能和你上同一所书院,是不是有什么过人的本事?”
“我自认为是不管你怎么折磨和打压、都绝对不认输、反过来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那种人。”
“你挑错东西捏了,我不是柿子,是瓷,看着容易打碎,但是真碰了,会割伤手的。”
“若是你悔改,别那么盛气凌人,我们倒也可以试着做朋友。”
反正她马上就要离开书院,再也见不到冯睿智了,不如再将自己的形象,在众人面前拔高一些。
让他们看看什么叫做大度。
果不其然,学子们都被这番话打动。
他们起初知道英慈反抗冯睿智,只觉得这人不怕死,想抱着双臂在边上看热闹;后来目睹她设计让冯睿智衣不遮体、浑身血污,不免生出惊讶,以为她敢这样做,凭的是舍友聂子元撑腰;而今见她与冯睿智分出胜负,却不咄咄逼人,眼神不自觉带上了佩服,甚至有一丝崇拜。
“宰相肚里能撑船,瞧瞧人家杜焕义,个子不大、格局大。”
“这叫做不打不相识么?”
“我倒是觉得……没必要……毕竟两人就不是一路的。”
冯睿智擦了擦脸,表情说不清是厌恶、无奈还是其他什么,总之没有悔恨。
成王败寇。
即便不认输、不想认,周围人也会教你认。
做什么朋友,下位者只能做牛做马。
他看也没看她朝他伸出的手,茫然地起身离开校场。
丁无期等人的“老大”两字堵在嗓子眼里,默默地看着他,破天荒地没有跟上去,衬得那道背影更加孤单,甚至有几分可怜。
程大胡子未加评价。
山长说了“抛砖引玉”,“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他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便交给纨绔们自己去想了。
提醒大家往后要记得讲价技巧,勤加训练,便宣布“挥土如金”课到此为止,明日十五放假。
学子们顿时把冯睿智的事抛诸脑后,欢呼一声,冲进各自的寝舍,准备收拾随身物品,再去馔堂吃点夜宵垫垫肚皮,就下山回家。
英慈紧紧握着手里的小佛像,激动得哼起小调。
她有银子啦,而且马上就能回家,一定要让娘,还有大姐、二姐,跟她一起吃瓷泥煨鸡。
这道菜是爹教她做的。
食材颇为讲究。
要去菜市挑肥嫩公鸡,去了毛,破开肚皮,把剁碎的葱、姜、蒜,还有五花肉,填里面,用刚摘下的荷叶裹好。
接着用伴了老酒的瓷泥把荷叶鸡封起来,放到热窑里煨烤五个时辰后才能取出。
那味道,别说放进嘴里多鲜嫩爽滑,光闻到就能醉了。
然而美滋滋的念头,在进了寝舍,见了那几张简陋的床铺后,却慢慢消失,化成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舍。
在书院里已经待过半月了啊。
其间波折不断,进仓库“偷”画卷、在藏书阁赌券、进“石阵”捞人、收拾冯睿智……波折不断,比她在明月坊过的十多年都来得刺激。
聂子元早就将物品收拾妥当,见她愣愣地站在原地、眼里情绪起伏,忍不住问了声:“你到底是要进来,还是要出去,别挡着门。”
他总是笑盈盈地挑起眉,但却并非真的开心,那表情仿佛强撑着的秋花,转瞬就落,进不到眼底。
英慈早就学会不被那张脸迷惑,眼直瞪瞪地瞅着他肩膀上的小包袱,心想,首富之子来书院上学,平日用到的东西,也不过小小一个包袱。
人活着啊,要这要那,要不完。
但活着却根本不需要那么多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