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身来,面向严嵩,不卑不亢的说道:“皇上既然上次廷议没有给出决定,便说明他仍有所顾虑,那在下一次廷议还没有确认下来之前,一切都未成定数。
夏言这么做,显是因为害怕皇上改变主意,所以急了,但他在这种情况下,竟完全没有半点要对付严阁老的意思,阁老又何必着急呢?”
“那按你的意思,我们还是要按兵不动?”
“当然不是,按兵不动不过是我们的第一步计策,如果放任夏言一直如此,皇上虽然不情愿,但最终免不了要遵循朝臣的意见。”
“那该如何?”
“严阁老在太子和王贵妃身边,应该都会布有耳目吧?”
严嵩没有吭声,权当是默认了。
“太子年少,尚且不知政事,但王贵妃身为太子的生母,理应知道皇上的心思,这时候只要有人旁敲侧击,道明其中利害,太子自然不会是我们的障碍。”
“至于夏言,他现在最大的依仗,不过是曾铣有定边之能,先前阁老调仇大人回京之后,可有用信任得过的人顶上?”
“你是想用乱边安内之策?”
徐正卿道:“阁老果然高明,只要边境出了乱子,无论他夏言再能折腾,皇上乃至百官,也不可能不顾忌,那河套之事,就再也难成了。”
“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再以‘要挟忠臣威胁君主’之名,当廷揭穿,他夏言内外失势,可还有退路可走?”
徐正卿到底还是想要把曾铣留在边境的,这些天他经过诸多了解,对曾铣也有了更加全面的认识。
这人按说还是地雷的最先发明者之一,在应付蒙古骑兵,也有独到的见解,有他坐镇边境,想来可以保证西北暂时无忧。
至于收复河套这种大功,徐正卿怕压坏了夏言年老无力的肩膀,还是等日后自己来承担比较好。
严嵩听罢徐正卿的话,默默无语。严世蕃则是看向了一直没有发言的仇鸾。
“知大势者,当属徐正卿也。”
仇鸾见状,开口赞了一声,接着又说道:“按我说,都察院的右都御史王忬,就有勾结夏言的意思,我看你们最好能把他也能弄下来。”
……
永寿宫。
灯火熄灭之后,李佐从宫中轻轻推门走出,躬着身子,迈着碎步,走到站在候诏广场中的夏言面前,扯开尖锐的嗓子:
“夏阁老,还是回去吧,皇上修了一天的玄修,方才服下仙丹,已经安寝了,不会再见你了。”
“安寝了?”
“皇不是让老臣在外面候着吗?”站在宫门外等了将近半个时辰的夏言显然有些气恼,一脸狐疑的看着李佐,“还是你根本没有将消息传达给皇上?”
李佐回头看了一眼永寿宫的动静,压低声音道:“嘿,你这话也说得出来?人家严阁老进宫办事,都是人手一袋银子,你这空手来的也就罢了,咱家为你通传了消息,还要受你白眼?”
“罢了,此事也怪不上你。”夏言自听不出李佐在向他暗示,咬牙道,“要怪还是怪那些道士,整日不知给皇上喂些什么毒药,施加什么妖法,害皇上如此痴迷。”
“此话可不敢乱说啊!”李佐赶紧劝诫一声,他习惯了他的这个习性,颇为无奈,“其实夏阁老你这又是何必呢,如今百官意见如此统一,皇上同意出兵不过就是日子上的事情,你如此激进怕是适得其反呢。”
夏言没有再去理会李佐的话,扶了扶头上的乌纱帽,径直回到的候他归来的轿子中,吩咐了一声:“去慈宁宫。”
桥夫愣了一下,试探性问道:“老爷,都这个时辰了,还要去慈宁宫吗?”
“去!”夏言冷声上轿。
轿夫只能应是而去。
慈宁宫位于乾清宫东边的西二长街上,几乎与乾清宫平齐的位置,距离西苑的路程本就十分遥远,坐轿子过去更是缓慢。
现如今,内外两城都已过了夜禁的时辰,这个时候,再往慈宁宫去,自然也只有热脸贴宦官冷屁股和吃闭门羹的份。
夏言来时已经想到这些,但他就是不忿气。就像一个人在失败之后,总要尝试完所有的可能性,才肯接受失败的事实。
回到府上,他早已没有了出去时的那种心态,向上进奏的心思也摆到了一边。
这时候,他又想起了严嵩在廷议上假装可怜的恼人发言,一腔怨气自然都要撒在这位居心叵测的次辅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