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漼道:“何得如此?”路岩道:“臣幼时,臣之祖母、臣之父母屡语臣曰:汝貌甚陋,不可见人,当努力读书,以求文章之美!臣信之无疑,故不知。年十五乃得出宅门,乡党见臣者莫不称臣美,乃颇自得!年二十至京师,观国之光,睹佳士如云,乃自叹拙陋。大中六年(公元852年)臣蒙先皇恩泽,得以进士及第,当时贺之者颇众,臣亦颇自炫。及试吏部,主者黜之,既不得官,乃知为士者,非独容貌不足以为美,诗文亦不足以为美,必具器用乃可谓美!乃投状于司徒崔铉(武宗、宣宗宰相,父为义成节度使崔元略),为幕吏以习吏事,今虽稍知事体,然身居翰林,为陛下内臣,方之前辈,惭耸交并,何美之有!”李漼欢喜,不住点头道:“不自德者,人乃德之!不自是者,人乃是之!不自美,人乃美之!卿能如此,可谓知道!大中五年进士,卿如今年几何?来,往书阁说话!”
“臣今年三十有六!”
李漼停步道:“不似!朕十二月二十八日满三十二岁,与卿面目相较,老大十岁犹不止!”路岩道:“陛下乃长者,臣固是小人!”李漼大笑,又问道:“卿已婚乎?”路岩道:“臣不婚则不得至京师矣!”李漼道:“惜哉,卿若未婚,朕必以皇妹降之!”路岩道:“臣寒族,安敢望此!”李漼一怔道:“卿非路随(文宗相,路泌之子)子孙耶?”路岩道:“路随祖居魏州阳平,臣居冠氏,同祖而异宗,亲已在五服之外。故路随贵为宰相,臣父路群犹是乡野布衣!”李漼道:“如此逾发难得了!”
到书阁坐下了,赐了酒,俩人便漫无边际的谈起话来,从冬雪到阳春,从佛法到六经,从音律到军律,从魏州到安南。说到安南,李漼便蹙了眉道:“据监军所报,两河戍卒不耐岭南风气,疾病死亡者十六七。高骈自离京至今亦不闻动静,也不知如何了,据说海门也有冬季,也不知将士冬衣是否送到,事事焦心的!”路岩道:“前线军需陛下皆可安心,韦宙必能措办!”懿宗道:“卿与韦宙有过从乎?”路岩道:“臣无缘拜识,在淮南幕中,曾闻诸崔铉,宪宗皇帝讨刘辟,高骈之祖父高崇文为招讨,时韦宙之父为韦丹为东川帅,以高崇文客军远斗,无所资给,愿以东川节旄让崇文。宪宗贤之,以崇文为东川副使。崇文秋毫不犯入成都,又上表让西川而请就边捍吐蕃。时人皆以为二公之两让,实感宪宗之圣德,激颓波而扬清流,有以澄清世风,兆元和盛业之美也。韦、高亦因为世交,臣以是知韦宙必能措办!”
李漼点头,心中却不禁起了狐疑,若是如此,则韦宙之弹劾康承训,夏侯孜之举荐高骈,岂非有意为之哉?路岩走后,他心里越想越觉着不好,便不说大臣不合与藩镇交通,若是三人相结,自己又何以知安南真实情伪?在用路岩为兵部侍郎、翰林院承旨几天后,李漼便做出了决断,出夏侯孜为河东节度使;以杨收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加路岩同平章事。
诏命一出,朝野俱惊!
杨收蓦然得了首相之位,心里自然是欢喜的,遗憾的是落了“翰林承旨”一职往后要见天子便也不易了!更遗憾的是翰林承旨吃路十得了,这厮便佞险侧,一旦专君,自己必不得久在此位,或者还将为这厮所陷,毕竟自己在翰林院没少恼他责他。杨收开始有意疏远杨玄翼兄弟,不授人以柄。同时竭力解决高骈的一切所需,唯有功于国,乃是长久之计!
高骈只是说要时间,可眨眼半年过去了,还是说要时间。杨玄翼很明白地告诉他,高骈是少兵,因在圣人跟前咬了舌的,便不敢张口要。杨收也揣着是这意思,也是为了日后安南的守戍,便上奏于江西建节置军,积粟募强弩三万以接应岭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