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猴子这话问得有刺了,王仙芝道:“都说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长阔着来!”徐唐莒道:“黄三哥是什时生人?”王仙芝道:“文宗皇帝戊申年(太和二年,公元828年)八月十五日。”黄皓道:“二叔好记性的,我三叔是土猴(注:戊为土,申为猴),我是水猴(注:黄皓壬申年生,壬为水),在家可了不得,专一克我!”季逵道:“你阿叔有盐不贩,为什又做进士来?”黄皓还没回话,不知哪条艇子响了一下,大概是吃漂下的浮尸撞上了。
“还没做成来,季叔!”
“啊呀,有鬼!”
黄皓话未落,蔡温球便嚷了起来,“扯我桨来!”尚君长道:“扯上来!”他俩与楚彦威同艇。蔡温球流矢去捞桨,先惊脱了手,不想使力猛了,人栽了下去。尚君长即时便跳了下去,这厮水性不好,水速不慢,容易出事的。楚彦威捉着桨,很快,蔡温球便露了头,已呛了水。尚君长却又沉了下去,黄皓、季逵将艇靠过去,众人倒也不急的,尚大可是黄河中的一条长龙,风浪里也敢去的。不多会,人便在季逵艇边露了头,手上还挟了一个。季逵也不多问,抬手就将挟着的拽了上来,是个军汉,肩上还有甲。
蔡温球道:“哥哥,怎的还捞上来了?”尚君长道:“天活我兄弟一命,我活人一命!也是彩头!”蔡温球道:“彩头?死船上就晦气了!”黄皓笑了笑,他从他几个叔叔那里听过一些江湖上的老话,说尚大血气盛时浑名唤作“无常贼”,恶得很,后来丧了妻儿,性子才厚了。可适才这话,依旧是侠皮鬼骨,不敞亮!
天色大明,人也上了岸,这里离泗州城大概有三四十里远近了,不远处好像是渔村。寻过去,屋舍完好,人却不见,大概是避兵走了。王仙芝便歇下来,给尚君让上了金创,又到了军汉跟前,徐唐莒已经将金创给上好了,见了便道:“哥哥,这彩头倒是有些仪表,像个有来历的!”又问道:“尚二可醒了?”王仙芝道:“还昏着,都是有来历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到了入晚时分,那彩头先醒了,王仙芝过去看时,人已下了地,嚷着要拜恩人,竟是青州口音。王仙芝一站住脚,这汉便一头磕在了脚下,哭谢道:“小人诸葛爽,拜谢恩公如天大德!”王仙芝笑着相扶道:“也不值得相谢,江湖风波恶,谁也有个急难之时!诸葛兄弟,王仙芝有礼了!”诸葛爽听了,啊呀一声又拜在地上道:“公定是黄河大侠了,小人在青州久闻大名,只恨无缘相见!”王仙芝将人扶起,让他在草榻上坐了,问道:“兄弟是青州何处人氏?如何却在这泗州?”
“小人是青州博昌县人!”
诸葛爽叹了一声,道:“穷寒之家,爷娘早亡,亲戚无依,无以存身,遂学俚讴,卖歌糊口!一日可幸机缘凑巧,佐酒衙中主典,主典见小人声宏骨壮,应对得体,遂荐为衙中役卒。正得着些好处,也不知如何便恶了县令。一无罪过,再三受笞。小人耐不得,也愤不过,遂弃职不做,仍从旧业!凡人之情,最喜趋炎附势,最好落井下石。见小人得罪县君,便都来作贱小人。小人无奈,只得出走。流落多时,都不如意。徐州乱起,遂入乱军。当时以为,那绛侯周勃未遇,也曾吹萧俚讴,也曾材官充卒,安知我诸葛爽不能如是?”说完,便摇头自嘲起来。
王仙芝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安知公不能如是!”蔡温球一笑,走了出去,一个军汉说话恁的拿腔拿调,自己要是那县令也得使杖打出他屎尿来!楚彦威在旁道:“朋友,你可知道尚君让?”诸葛爽道:“如何不知道,烧城的死士!”王仙芝道:“他便是我兄弟,人昨晚救了出来,水中捞你上艇的便是他胞兄尚君长!”诸葛爽又啊呀一声,便要起身往拜。正说着,尚长君便进来了,受了拜,便对王仙芝道:“我看尚二情况不好,索性便往淮阴处,兴许便有好医好药!”王仙芝点了头,问诸葛爽是随了走还是回军中去。
黄皓道:“兄要封侯,乱军可归不得!”诸葛爽默了一会,抬头道:“我还得回去,背主不忠,弃友不义!”王仙芝揖道:“如此方是大丈夫!”当即予了金创药、盘缠,便辞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