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老黑这人不好讲道理,即使他再不情愿,也不好明着拒绝老黑。现在暹罗军到处拉人入军,老黑在军中有人脉,把他哄开心了至少不用上前线送命。
刚想布置仪轨,却被一旁的镜子晃了下眼睛。
普密蓬望了眼镜子,自己那半张脸开始长出青黄不一的草,皮肤上的每一处毛孔都被这些外来之物鸠占鹊巢。
当初放置这面镜子正是为了提醒自己,一旦术法不成,便要及时收手。不要小瞧了降术的反噬,当整个身体爬满野草的那一刻就为时已晚。
不行,不能再冒险了,他将脖子上的阴牌摘下,不去理会老黑的呼唤。
他得闭关养伤,其他都是其次。
被陈衍耍了一道的老黑气急败坏,他让人从附近的几个村落中买来了十几个瘦骨嶙峋的女孩,将此前准备的木雕全部拿出来,在撕心裂肺的乞求声中,血染红了地面了,连空气都变得腥腻。
可普密蓬就是不出现,连血也融不入木雕当中,这说明他连回应都没有。
莫非是被陈衍杀了,亦或者根本没把自己放在眼里,手中的转运珠被老黑掐断,珠子蹦落到地上沾染了腥臭的血水,晦淡的佛光彻底消散。
“老爷,第一次就失败的降术没必要用第二遍,再多的血也是白流。”
说话的人是一个相貌奇异的男人,其头大如斗,泛红的酒糟鼻子很显眼,身高却不到四尺,这副头重脚轻的长相却让人怀疑他能不能站稳。
此人正是普密蓬的师兄——披拉攀。
他不声不响地出现在了老黑的身旁,这给了老黑很大的压力,让老黑原本的怨气不得不强行咽入肚中。
“大师原来早就到了。”老黑突然笑了,“看来大师已经胸有成竹,想那陈衍飞不出大师您的手掌心了。”
“师弟学艺不精,让老爷见笑了。我这做师兄的,也只好卖弄一番,兴许还能补救一二。”披拉攀双手合十,掉落在地上的珠子竟串成环又飞回老黑手中。
老黑握着佛珠的掌心竟然冷得发抖,披拉攀养的这小鬼果然有一套。
“那就恭候大师的好消息了。”
老黑冷笑着,再厉害的降头师又如何,若是不能为他所用,他随便一句话就能让其成为阴沟里的老鼠。
“还请老爷描述那人长相,我好施法索敌。”披拉攀又强调道:“这是最快最有效的方法。”
只见披拉攀将一香坛放置于桌上,将一狼毫笔放置于一边,又拉开了一张崭新的白纸。
随着老黑的描述,披拉攀的小鬼卖力的在白纸上耕耘,一笔一划之间把陈衍的容貌竟还原了七分。
披拉攀摊开手,手上赫然出现了一只刚张开眼的猫崽仔。
双手掐住猫仔的脖子,将它架到画像前,用针线穿过其眼皮后高高吊起,阻止其闭眼以便让它死死盯着画像。
小鬼一把抓住猫的前肢并拧断,小猫立刻传来撕心裂肺的哀嚎声,这让小鬼更加兴奋,随着小鬼的摧残,猫的皮毛和血肉被一点点扣下,叫声也越发无力。
猫的气息渐弱,怨气却节节拔升。
当怨气达到最高点,披拉攀加重了双手的力气,猫的脖子瞬间被拧断。
这一刻,猫的叫声忽然变成了凌厉歹毒的高声尖叫。
老黑及其仆从都捂住了双耳,脸上拧成了个苦瓜,耳朵充斥着猫叫的回音却听不见其他任何的声音。
但他们将手从耳洞旁拿开之时,却发现手上沾满了血。
披拉攀将猫的尸体置于香炉上方,而后攥下香炉上的一大把香抽打猫的尸身。
抽打八十一下后,披拉攀指挥小鬼伏在桌上朝猫尸吹阴气。
这时,猫的身体急剧抽搐,彷佛快要尸变一般。
披拉攀取出红线,将猫尸缝在了桌子上,并且将眼皮和眉骨上的皮肉缝在一起,这样一来,猫尸的眼睛始终盯着陈衍。
“老爷,陈衍必活不过今晚子时。”
披拉攀收起了工具,用一块脏布擦着手上的血迹。
“但愿如此。”
老黑在马仆的搀扶下上了马车,突然回头望了一眼那桌子上的画像,顿时想起了自己以往在陈衍面前卑躬屈膝的一幕幕画面,被戏耍的屈辱感和强烈的自尊心让他忍不住握紧的拳头。
“若是大师能为我报此仇,我愿与大师共享富贵。”
老黑想清楚了,普密蓬太过年轻,办事不牢靠,本事也不及其师兄,今后还得多多拉拢这位披拉攀。
车子缓缓而行,一众侍从皆被老黑带走,只留下披拉攀一人。
天渐渐黑了,这说明陈衍的死讯又近了。老黑听着车外马蹄声和鸟叫声,心情平静了一些。今日耗费了太多精力,他渐渐打盹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口干舌燥的老黑忽然惊醒。
“来人呐!”老黑不满地吆喝道。
回应他的却是一片寂静。
他掀开帘子一看,四周围静悄悄,伸手不见五指。
老黑镇定下来,说道:“是哪位高人,可否一见?”
“哟,定力不错,还算是个人物。难怪叶老鬼能看上你。”
幽幽的声音从耳畔传来,老黑机械地转动脖子,发觉左侧突然出现一个人。
此人身着蓝白色直裰,围皂色绸缎腰带,俨然一副白面书生的模样,可惜好像看不见东西,是个瞎子。
这是个汉人,老黑提高了警惕,汉人很危险,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不知足下想要什么?”
老黑知道这人大概率不会杀了自己,不然他早动手了。当然,即便是真有此意,他也不怕,活到这把岁数了早就活够了。
“陈衍在哪?”
那人突然开门见山,让老黑猝不及防。
“谁,我不知道,阁下或许寻错人吧。”
老黑决定打死不改口,死死咬定和陈衍没有任何关系。
这汉人拍了拍老黑的肩膀,说道:“你瞧,这是何物?”
说罢,汉人从袖口掏出了一片血淋淋且尚有余热的内脏,观其形状应当为半个肾。
“你!”老黑吓得六神无主,腰子处传来了虚弱和不适感,整个人瘫倒在汉人的脚下。
“你猜猜下一次山人袖口里拿出来的会是什么,心肝脾肺肾,猜对了就还给你。”
那人蹲下,抚摸着老黑的脸庞,说道:“地上凉,快起来。”
此时此刻,老黑的脚早已抖若筛糠,哪里还有什么力气。这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彷佛似曾相识,那是似乎是来自他第一次见陈衍时便刻在骨髓深处的卑微低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