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亮一见薛举没有回应他,又似乎像是在沉思,他便向郝瑗说道,“郝先生之前所嘱咐之事,亮已命后军大将旁仚地领兵前去与梁胡郎部汇合了。”
他一边向郝瑗报告后军之动向,一边又机敏得挥退搀扶着薛举的亲兵头领,只身上前亲自扶住薛举,又言辞绰绰得说道,“亮来迟一步,让陛下受惊了。听闻单骑而来的唐将凶悍,幸得陛下为天子,得上天垂怜而无险,亦为天命所归之明证!”
薛举这才稍稍回过神来,而他看到殷勤的褚亮已在身旁,心中也是一喜,因为褚亮说的话中听啊!
这褚亮也是个妙人,他既见薛举无大碍,却有些惊慌未定,便继续嘘寒问暖,直哄得薛举差点将之前所经历的恐惧全部忘却。
而薛举此时既从幻想中清醒过来,褚亮亦是他的心腹谋士,便也下意识得向他吐露了心声,“是也,那谢慨真乃当世猛将,只一合便将朕的手臂震得发麻,差一点朕便被他打落马去。”
只是薛举再次想到被谢慨支配的恐惧,恍惚间又感叹了一句,“现在想来,真是心惊肉跳,这让朕今后怎敢再上阵冲杀?”
褚亮听闻薛举的感慨,心中想的是,‘陛下啊,你最好说到做到。’
但他嘴上却说道,“陛下虽有霸王之勇,但金体玉躯本就不该坐于垂堂之下,此番际遇必是上天指示,陛下合该顺应天命!”
故褚亮不愧是褚亮,这漂亮说得薛举喜笑颜开。
而薛举亦深信自己乃天命之人,此时却也卸下了心防,自负的性子又起,鬼使神差得又自问道,“只是,朕想不通,这南人之中怎会有如此猛将耶?”
他有此问,倒也不怪他薛举,只是因为在这个年代,由于南北朝一百多年的南北分割导致南人与北人互相看不顺眼,世家如此,军阀亦如此。
薛举出自河东薛氏,乃是纯粹的北人士族,在他的印象中,南人羸弱,不善马战,只会操船弄潮。而他又久居边朔,哪见过如谢慨这般雄烈的江南猛士,此时想来又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这时,他又突然想起初见谢慨时,互报来历的丑事。因为薛举当时不知谢慨出身之云间为何地,导致后面一系列的嘴炮,故他心中却还有这么个疑问,他想知道答案,便又问道,“褚侍郎,你亦是南朝士人,可知云间为何地?”
褚亮博闻强记,虽说历经三朝使得他性格上有了些媚上的瑕疵,但学识却是实打实的深厚,他虽然也不喜薛举对于南人的看轻,但还是不动声色得回应道,“云间便是吴地华亭之别称。”
他话音刚落,薛举却更是不解,“为何如此称呼?依朕看来,这两地名风马牛不相及也。”
而褚亮本想点到即止,因为此间终究是战场,不便高谈阔论。
但他看薛举再次发问,突兀得感觉有些异常,往日经过郝瑗清心与他美言之后,薛举的心绪应该分外平静而不该冒出如此强的好奇心来。
故他便又看向郝瑗,却只见郝瑗微微向他颔首,以及目光示意他继续。
他便意识到,薛举此次受惊应该比他想象中的要严重,以至于郝瑗的「清渊鉴」都未能安抚薛举的心境。而郝瑗示意他可以在战场上高谈阔论讲讲故事,怕也是为了岔开薛举的惊慌,缓解他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