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有六个兄弟姐妹,她是老大,下面依次顺序是大舅,二姨,三姨,小舅,小姨。最小的小姨比我哥哥还小两岁,母亲说,外婆生好小姨,家里实在没吃的,母亲送去一袋攒了很久的小米,才算做了月子。
可我们从小去的最多的还是外婆家。印象中他们家干净、整齐,早晨经常看到外公在扫院子,扫院外的走道,还有屋后的一个晒场,沙土地扫过落叶以后,地面上留下一层细沙,雨天后如同过滤一般平整。院子里外每样用品都摆放整齐,有固定的位置,不像我们家的院子,总是随手一放。
年轻时的外公外婆是怎样把六个孩子都抚养成人的?父母总说自己又种田又上班还是缺吃少穿,可毕竟还有工资收入。而外公外婆一辈子除了种田,没有其他工作。外公身材高壮,大眼威严,在家说话很有气势,年轻的时候被抓过壮丁打过仗,说起来国军部队被鬼子追着跑,没多久就逃回家,保住了性命却没有因为参加抗日而获得一点国家津贴。自此和外婆一直是男主外女主内的生活,而他自己也是一个有八个兄弟姐妹的大家庭,我还有对他的妈妈我们叫老太的记忆,老太有长寿基因,繁衍的子女成家后形成一个小型村庄,大家都是一个姓,我们出门玩碰到一个叫姨,再来一个叫舅。
和外公的高大威严相比,外婆可瘦弱多了,她慈眉善目,皮肤白净,身材矮小,对孩子们总是宠溺温和。虽然自己的孩子中最喜欢大舅二姨,和外公一样,连带对第三代的孙子女、外孙子女也是有鲜明的差别,但我们每次去玩,外婆看到总是笑脸相迎,乖乖心肝地叫,仔细问问家里情况,过年也会悄悄拿出点好吃的,相比母亲的急躁,外婆几乎是身边最温柔的长辈。外婆主内管家里的吃饭穿衣,但涉及到用钱或子女读书、嫁娶,只能和外公商量,或者找已成年子女资助,一辈子几乎不能自己做主,出现家庭矛盾还会遭到外公的家暴。直到小姨也结婚成家后,过年过节女儿们给的体己钱才由她过手,重新分配给孙子孙女,家庭地位得以提升。她和外公的晚年在大舅小舅家轮流过,而小舅的经济条件不好,导致婆媳矛盾激化,外婆发动三个女儿对付儿媳,偶尔听母亲在来沪过节中絮叨,很让我刮目相看。
大舅充分吸收父母双方的优点,眼大肤白,面容端正身材挺拔,还有微卷发。年轻时的他实在是堪当帅哥的,高中毕业开始在大队做卫生员,认识从市区下乡当知青的舅妈后,调到镇医院有了正式工作,自此开始成为家里的中流砥柱人物,好像外公的家暴行为也是得到大舅的制止和警告才彻底消失了,而舅妈也在外公外婆每次的谈话中变成神一样的存在,经常说他们家在市区地委工作部有关系。
我去镇上读初中,记得大舅有一次去学校接我回家吃饭,坐在他自行车后座上,有点紧张又开心。更多的时候是和表妹大敏一起玩,白天吃饭享受他们家更好的伙食和大彩电,晚上我们住在小厨房。大敏比我小两岁,敦厚善良,她和小十岁的弟弟大坤从小就是外婆的心头肉,在大家庭的亲友间也是团宠,可是她并没有养成恃宠而骄的坏脾气,大舅舅妈比较严肃我去了吃饭住宿不敢多言,而大敏则热心开朗,会在放学后来教室找我,一起回去吃饭。周日我俩提着几双雨鞋去水龙头上刷鞋,我直接把鞋放在水下冲,她手足无措,雨鞋只要刷外面的泥,里面湿了很难干,而我却不知道。我们结伴去公共浴室洗澡,农村的孩子有点扭捏不敢脱衣服,她大大方方带我进澡池,拧干毛巾教我怎样擦灰,像个姐姐一样。晚上我们吃挂在厨房里的花生米,一起去上厕所,她介绍我怎么用卫生巾。后来结婚后她定居苏州,并且把小舅女儿大洁也带了出去,而我们见面的机会却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