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聿白大早上一下高铁,就被碧荷园项目的接待人员带去了酒店,房间大,早餐品类也丰盛,各方面招待挺周到的,就是有关于“封顶”仪式的具体时间迟迟不通知他。
都下午三点多了,对接人员小孔才电话招呼他下楼,还有同住酒店的另几方人员,用一辆商务车拉到了工地。
到了项目外头隔着一条主干道,车又不动了。
小孔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笑眯眯的说大家多担待,稍安勿躁,然后就下车抽烟去了。
车里几个人面面相觑,云里雾里。
闷了半个多小时,坐最后面那个供应商大哥摇头无奈的笑了,剩下几人笃定他了解内幕,把脑袋齐刷刷转向他。
大哥才压低声音讳莫如深的说:“你们都不知道何老板家的门道?”
张聿白是真不知道,但他旁边那人眼珠转了几圈突然“哦”了一声,冲大哥挑眉,“这可真是,这可真是......”
“真是”了半天又没声了。
大哥自己憋不住,对上那几双求知的眼神,细细的说:“你们都不知道何老板家有个女儿......”
旁人接口:“他女儿当然知道,何总就这一个孩子,学历高,能力强,何总很倚重她,现在属于半接班状态了。”
张聿白前两天还在一个新闻上看见了何家父女的新闻,倒是不足为奇。
那位大哥摆摆手,“新闻上常出来的那是他二女儿,他大女儿是,”他伸出两根手指点点自己的太阳穴,“小时候发烧烧坏了脑子。”
“嫌丢人才瞒着?”张聿白不解,“我以前倒是听说过他们公司,周周早会都要诵读何总语录,还要写学习笔记,还真没听说过这事。那这碧荷园项目耽搁这几年,也和他女儿有关吗?”
“你有所不知啊张工。”大哥说,早年何老板事业还没成规模,就托人找“大师”指点迷津,大师蹙眉看他半晌,不耐烦的说:“你家现成的灵童不问,还来问我干什么?”
从那以后,何老板仿佛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几次关键性的地产投资都赚得盆满钵满,别人都以为他求拜大师之后顿悟了,却不知道他回家之后琢磨一宿,把寄养在乡下父母家的残疾大女儿接了回来,往后举凡有投资前,就开车载着大女儿到地块周围转,大女儿喜笑颜开他就投,大女儿哭闹他就放弃。
如此操作了几回,居然从无败绩。
“这个项目也是一样,一到决定了封顶日期,这位大千金就闹病,头疼脑热、感冒咳嗽全来,好像玩什么玩具还把小拇指挫伤骨裂了一回,何老板只能一拖再拖,据说这次好不容易定了日子,就是具体时辰估计还没等大千金首肯呢。”
“嚯!这么大老板,还信这种无稽之谈,我家小学没读过的姥姥都不搞这个。”大家都对这桩辛密闻所未闻,又有点不好置评,一时居然都沉默了。
小孔那边丢了烟蒂,边看手机边热情招呼大家下车,“久等了各位,不好意思请快点移步,咱还有......哟,还有六分钟了。”
几个人忙不迭在小孔的带领下一股脑涌出了车,最后几乎小跑起来,生怕大千金选了几年的吉时最后被自己耽搁了,谁能负起这个责任?
连滚带爬顺电梯上了到楼顶,汗都不敢擦,就看已经有总包负责人端着一小盆混凝土朝何老板走了过来。
何老板干瘦身材,又长又重的两道寿眉把其它五官都衬托的无关紧要,此刻面色凝重,矜持的搅了一小勺混凝土,到地上刻意留下的一个拳头大的小坑位置,听旁边助力拿着手机读秒,然后手疾眼快分毫不差的扬勺填满了那个小洞。
旁边一个工人则快步上来,用刮板将那个小洞抹平。
助理带头鼓起了掌,高声喝几句“封顶大吉”!然后掏出事先准备好的红包让手下人给到场的百十个“嘉宾”分发。
大家跟着一起鼓掌,再目送被层层簇拥着的眉头终于舒展开的何老板乘电梯离开。
小孔这时候才跟上来,跟在他负责对接的几人身后,招呼着大家一会去酒店吃饭,说何老板要感谢大家,而且可能要讲话,希望大家都想想说什么,最好再提前打个腹稿,毕竟何老板很在意别人发言的流畅度云云。
张聿白都有点想不起自己几年前参与这个项目时的想法了,他想再详细看看建筑内部,又被小孔一直催促,一行人急三火四到了一楼,迎头正赶上几个工人在那说话。
里头有个熟面孔的是总包那边一个小领导,冲张聿白客气笑笑,张聿白就走过去说话。
那几个工人还在说地下室漏水的事。
张聿白问:“是哪个位置漏水?侧壁防水没做好,还是顶棚防水没做好,周边水压太高了?”
小领导也说不清,不甚在意,和张聿白寒暄日常,掏出烟盒让了让。
张聿白摆手,想跟工人下去看看地库漏水的情况。
小领导也要赶去酒店赴何老板的宴请,不太想费这个心,笑着揶揄:“没事张工,楼不塌都是小事,再说咱都知道日常设计师巡场不能一个人下地库,要不改天吧,咱俩一来一回,别耽搁了何老板的吉时,你知道,他在意这个。”
“我不用你带,”张聿白指指那两个工人,“这是你的工人,你都知道名字,我跟他俩去看看,不算一个人。”
那俩人确实都是熟练工,小领导也就随他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