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藿很少有软弱的时候,在她的成长历程中,但凡她允许自己软弱片刻,都无论如何扛不起肩上被命运投掷给她的重压。
所以这样短暂的小插曲,也仅仅只是让她恍惚了片刻——他乡遇故知,总得允许人走走神吧。
何况这位老乡,已经离开了。
已经走了。
陈藿抱着那沓广告单回了汤池附近接着推荐,大部分本地的顾客都选了充值办卡,推销起来并不太费力。
一个脸熟的门童突然跑过来招呼陈藿,“陈总,有个人找你,他说他是你朋友,姓张,看着挺急的......”
“在哪?”陈藿问的沉稳。
“在大门那边,就......”门童朝着来时方向一指。
话没说完,陈藿已经跑了出去,广告单散落了好几张,随着她的背影落在她的脚印上,花花绿绿的图案像是为每一步被人看不懂的的急切做着注解。
刚跑到大门口,一脑门热汗又瞬间凉透了———张聿白一脸苦笑的坐在大门旁树荫底下,腿边上搁着行李箱。
他右腿挽起了裤腿,脚踝又红又紫肿得像个馒头。
“你、你这是怎么了?不是走了吗?房间忘东西了?”陈藿蹲他旁边,手指在肿起来的地方按了一下,掏出手机来,“得去医院,我叫120吧。”
张聿白赶紧用手遮挡了一下手机屏幕,“不至于,没那么严重,就是回来时跑了几步,崴了一下,寸劲儿。”
就说这几句话的功夫,伤处肿得更厉害了。
陈藿把他扶起来,看他金鸡独立的造型,不肯再听他轻描淡写,坚持要送他去医院。
张聿白觉得犯不上,“我自己打个车就去了,也就临时处置一下,我还得赶高铁呢,你跟着去也帮不上什么忙,真的别折腾了。”他忍着疼动了动脚腕,“肯定没折,我心里有数。”
陈藿先是抿着嘴唇不说话,看张聿白糊弄小孩似的那态度,也觉得自己坚持的很没立场,无声的妥协了,“你又回来是忘东西了吗?我让打扫阿姨帮你去房间找。”
“不是,没忘东西。”
“那你......”
张聿白单腿蹦了一下调整了重心位置,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陈藿。
信封里是钱,现金,显而易见。
陈藿几乎在那瞬间就意识到了,立刻机警的向后退了两步。
张聿白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想了想把信封揣回了口袋。
他脚腕应该很疼,额头和颈侧都有细密的汗,但尽量让自己表情和语调都温和,“我就是觉得忘了和你说一句话。”
陈藿看过来,不明白什么话只得他去而复返还受伤。
张聿白斟酌了一下,慢而和缓,“我活到这个岁数,不算很大,但也不总是一帆风顺的,虽然每一天有每一天的烦心事,但也有那么一两次,不是坎儿了,已经能说是鸿沟了,觉着真过不去了,再也熬不成了,一切都完了,甚至觉得自暴自弃更轻松,都毁灭吧。但是你看吧,一个三岁小孩第一次被送去幼儿园的时候,能哭得跟蛤蟆似的撕心裂肺,旁边大人还笑话他,这是什么事啊,不就上幼儿园嘛,几个小时有玩有吃,睡一觉不就回家了么。但其实站在三岁小孩的视角来看,要离开熟悉的环境离开喜欢的亲人,可不就是天崩地裂了嘛!”
张聿白停顿了一下,天光已经暗下去了,酒店门头的霓虹让他的眸光微微涣散而显得悠远,他像在看陈藿,又像只是清淡的穿过她看向别处。
“陈藿,有些事可能站在现在来看,你觉得挺大,过不去了,天崩地裂那么大,大到想放弃什么了,但......可能只是需要些时间呢,等时间把眼前的世界再撑大一点。我就是想说,无论做什么决定之前,能不能给未来的自己留一个机会,别做让未来的自己想反悔,但已经没有机会的事。”
张聿白说完也没再刻意去等陈藿的反应,交浅言深挺膈应人的,他并不知道陈藿身上发生了什么具体的事,只是直觉有些不忍。
陈藿垂着头,风化了似的没有反应,又像是碰一碰就会破碎。
张聿白拿出电话叫了个车,转身一瘸一拐的往外走。
陈藿沉默着快步上前去接过他的拉杆箱,再搭着他小臂让他借力。
一直到出租车到了,两人都没说话。
车门关上,陈藿突然弯腰敲了敲车窗。
张聿白摇下车窗问怎么了。
陈藿掏出手机,“我加了你的微信,脚,看完医生什么结果,告诉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