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莹从未见过老柳这么生气,他一路一瘸一拐地把她拉回家中,喘着气,停顿了好久,月莹摸着桌上的杯子,倒了水放在他面前。
“月莹,你为什么不听话,要去给人看诊?”老柳生气时,就不再叫她小月儿了,听到老柳如此生气,月莹也不敢直接顶撞。
“我没有收过诊费,只是帮他们缓解病情,他们一般都很难看得起病,而且……”
“那又与你有何关系,你只不过是懂些医术,又不是……又不是医仙在世,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冒着多大的风险。”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不是不收诊费,这些人就不会怪你,你手上握着的是人命啊!”
“我问过他们了,他们说信我。”
“他们说信你?世人可信吗?世人狡诈,此时说信你不怪你,下一刻你若真没救得了他们,他们仍是要向你索命呀!你……你父亲经历的还不够吗?”
月莹黑暗的瞳孔下,闪烁出当年的情形,那时她只是个十一岁的孩童,却已展现出过人的医术天赋,她真正的父亲是江南有名的神医,自月莹懂事起每每父亲看诊时,月莹就在旁边坐着看着,有时甚至会上手诊脉,那时的她还唤作白兰馨,她的父亲叫白冠林,彼时治愈了不知道多少疑难杂症,名震江南。
只是一次失手,未能救得一位达官贵人的夫人,使得一尸两命,从此被人记恨。白府全家上下被人害了又害,最终倾覆,白神医在死前立下训示,以后白家子孙都不能再行医。
陆弗瑞就是如今的老柳,他是当年是白府最厉害的护卫总管,自家中倾覆以来,一直护着大小姐至这个无名小镇,只为谋得一线生机。因为不知道仇家势利到底覆盖多远,所以他们一直隐姓埋名,化名柳阳辉和柳月莹。
可是月莹作为神医的女儿,一直没有放下医者之心,即便已经在逃亡路上失了明,她仍是总在深夜偷偷摸着医书背诵,老柳心中不忍,也会帮她把医书内容刻在竹条上,让她方便触摸翻阅,只是一直告诫她不要再有行医的想法。
月莹皱着眉头,缓慢而坚定地说道,“我不管世人如何,面对顽疾,我仍不忍人们受苦,”她转向老柳,攥着拳头,“陆总管,我只想治病救人,不问前程。”
这是自从他们从白家逃出来后,白兰馨第一次以大小姐的语气与陆弗瑞说话,他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才说,“你打算连老爷的训示也不顾了吗?”
月莹眨了一下眼睛,“我明白我爹当时伤心,也怕我们白家子孙会再被恶人所伤,可是医者仁心,若我爹在世,我想他也不会一直抱有这种想法。”
“那我问大小姐一句,即便再有恶人不受大小姐好意,治不好就怪罪于大小姐,您也无怨无悔吗?”
“我无悔!”月莹脱口而出。
“好,我的大小姐长大了,此后您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
“陆总管,”月莹柔声说,“我以后还想称您为爹,继续隐形埋名地生活下去,只是也想治病救人,您可还愿意留在我身边?”
“当然,我的命就是老爷救的,只要大小姐在一日,我的命就是大小姐的,我一直都会陪大小姐走下去。”
第二日,月莹刚出门不久就遇见了辰烨,他迫不及待地问她,“你怎么样?你爹可有罚你,他为什么不想让你行医呢?”
月莹笑笑,眼睛直直地对着前方,边走着边说,“没事了,害你担心了,我已经跟我爹说通了,以后他不再管着我了。”
辰烨舒了口气说,“那太好了,我一会儿去找那位病人回来。”
自此之后,在这个小镇上,许多穷人家都知道有个带着红色发带的盲人姑娘有行医的本领还常常不收诊金,时不时就会去辰烨的酒馆问诊,治好的人多了,来问诊的人就越来越多,月莹总是刻苦钻研,再难诊断的疑难杂症也都不会拒之门外,在此磨练下她的医术也越来越高超,甚至有隔壁乡镇、村子的人也会慕名而来。
就这样,日子平静地过了五年。这五年间,辰烨一方面陪着月莹诊病,另一方面自己学了一身酿酒本领,月莹也从药理上与他一起研制了药酒,辰烨的酒馆也变得十分热闹。他们还一起在酒馆后院的榕树下,埋了两坛二人共同制作的佳酿,月莹说这酒至少二十年后再开,必然醇香无比。辰烨一听就已经很馋了,只是还需等待。
一日辰烨与月莹在后山采药,月莹手上的竹棍敲到石头缝里绊了一下,突然咔嚓一声断成了两截,月莹摇晃了两下,辰烨赶紧扶住她,“怎么样,有没有受伤?崴脚了吗?”
“没有,我没事,你有没有事?”
“我怎么会有事啊!”辰烨被问得一头雾水。他拿过月莹手里的半截竹棍扔到了地上,笑着说,“你不用担心,我来当你的‘竹棍’,保证你不摔跤。”
月莹也笑着,把手搭在他的手臂上,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山中走着,突然一滑月莹的手就到了辰烨的手里,月莹刚想把手抽出来,辰烨却紧握住了她的手。月莹转身向他,辰烨又拉住了她的另一只手。
“月莹,其实我有话想对你说。”
月莹眼睛直直地盯着辰烨的胸口,辰烨盯着她的睫毛,不知她的表情,他轻轻地用手扶起她的下巴,让她的脸抬起来,月莹也顺着他手上的动作抬起头,她黝黑的眼睛对上了他明亮的眼神,辰烨紧张地吸了口气。
“怎么了?”月莹柔声问。
“我……月莹,我喜欢你。”辰烨说完,整个山林安静了两秒,他仿佛听见他的心跳就在耳边,月莹的耳朵更靠近他的胸膛,怕是她全都听得到吧。
“我也是。”月莹轻声地说。
辰烨笑了,是咧开嘴地大笑,“真的?你真的喜欢我,你能不能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