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端了小碗,舀起一小勺粥,在嘴边轻轻吹了吹,然后递到赵夫人面前,眼含期待地看着她。
赵夫人定定看着她,这张自己瞧了十几载的面孔,这样俏皮又灵动的眉眼,是她捧在心尖上的女儿呀!
她终是抵不住那期许的眼神,张了口,虽觉滋味莫辩,心里却不似日前的空落迷惑。
“喏,最后一口!”杜凌萱嬉笑打趣着,开心地递上最后一勺。
“婉儿,你们一路风尘,你自己可有好好吃饭睡觉?”赵夫人这才发现,不笑时,这孩子的眉宇间疲色难掩,眼下的青色更是突出。
“我有好好吃饭,不过觉是少了些的,所以就借娘亲这躺一躺,可好?”杜凌萱收了碗勺,给赵夫人轻拭了嘴,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他们一路奔波,心挂师傅之事,自然睡不安稳,如今,回到娘亲这里,所有紧绷的弦似被松懈了,瞬间觉得,累极,困极。
“快上来!”赵夫人往一旁挪了挪,掀开被子,示意她和自己趟一起。
杜凌萱也不管自己洗没洗,鞋子一脱,忙钻进了赵夫人的被窝里,一面亲腻地搂着赵夫人的腰,闭了眼,享受地咕哝道:“娘亲的怀里好暖!”
“噗……傻孩子。”赵夫人被她的举动逗笑了,轻拍了她的背,眼里一片祥色。
杜凌萱是真的困极了,不过片刻便睡熟了。
赵夫人就这么任她抱着,看着她恬静的睡颜,心中也渐渐释然。
她就这么静静看了女儿一个多时辰,看着她从恬淡到蹙眉,再到痛苦地拧眉,呓语:“不要离开我……为什么不相信我?”
赵夫人的神色,再次凝重起来。
桃花庄的另一处小院里,凌枫正看着杜鸿千传来的信件,看到最后时,冷冽的眼中浮起一抹嘲讽之色。
“少主,在京都的人是否撤回些?”李念到了桃花庄,还是没有要回镇上的意思。
“再留些时日。”凌枫这会儿,对李念还留在这表示疑惑了,于是他把信递给李念,开口道:“听闻,张家小姐时常光顾布庄。”
“少主,还不是因为她想从我这儿为上官姑娘打听你的消息。”李念对自家少主这般阴晴不定的试探口气表示无奈。
“今日过后,她必不会再来自讨没趣了。”凌枫说的随性,却没说是哪个她!
李念听得一愣,却也不再多问,展开信件,只看了一眼,就愤愤然道:“够无耻的。”
“只是待圣旨传开,少夫人肯定还是会知道的。”
“小丑行径,入不了夫人的眼。”凌枫冷嗤道,说罢,起身往内室去了。
“……”李念见状,瞪大了眼盯了会儿那冷然的背影,为自家少主因今日这翻话可能会在某日被少夫人冷落而打了个冷颤。
算了,眼下,找个地儿补觉才是大事。
他自己也出了正房,往前面的厢房去了。
杜凌萱这一觉,竟睡到黄昏。
她出来时,外院堂屋里,赵义生夫妇,凌枫和李念已经在那儿坐着。
“婉儿,饿了吧,我这就叫小月上菜。”赵夫人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凌枫,见他目光一直在自己女儿身上,宠溺又关切,心中有些欣慰。
“咦,你们都等着我么!”杜凌萱有些羞赧,没想到,自己这一睡,耽误了大家的吃饭时辰。
“你生辰那日又不在我们身边,今日,恰逢王爷也在,就当补过生辰吧!”赵义生适实开口。
“补过生辰?”杜凌萱看了一眼自家爹爹,想起御都凌枫为她也补过的生辰夜,勾唇轻笑道:“这是提醒我时光会倒流么!”
“唉,这我都没备贺礼!”李念懊恼地敲了敲头。
“李掌柜也不必苦恼,哪日与我详细说说传闻中落难公子和小家碧玉小医女之间的故事打发打发时间就好了。”
“额……这……呵呵……”李念惶恐地偷喵了一眼身旁的故事主角,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那些无聊的话本子有什么好听的?”赵夫人赶紧打趣道。
当着王爷的面,向别的男子提这要求,婉儿也真是大胆。
“咳……夫人若是觉得无聊,改日我与你说与你听!”凌枫刚喝进口中的一口茶生生呛了他一下。
“好啊!”杜凌萱在他对面落座,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救命恩人呢,怎么报答才不为过?
面前的菜,全都是她爱吃的,很快,她的注意力就被菜吸引了去。
这几日的奔波,吃睡自然只能将就,陡然看到自己都爱的,她实在忍不住再去思虑别的。
只是……
为什么非得是,先吃长寿面?
说好的,随她吃的呢。
迫于娘亲的压力,她还是乖乖吃完了一整碗面。
李念匆匆吃完,说着急回布庄,便告辞离开了,实际上,他是怕少夫人忽然就要听那个“故事”。
凌枫向赵义生说了他们此去京都发生之事,包括皇上已经下旨册封凌儿为正妃之事。
可凌枫见赵义生在听到“杜凌萱”,而不是“赵婉君”时,忽然黯然的神色,便知他即便安身此处,也绝不是心无旁骛的。
当日,赵府上下,以违抗圣命被判全府抄斩。即便后来秘密救下赵大人三人,知道实情后,他还是心有愧疚。
而今,纵使他已呈禀昔日真相,赵府无辜受诛,望下旨澄清实情。
然令他不解的是,那个说愿应承他所求诸事的一国之君,允了他凌儿为正妃之意,顺了他追封母妃为后之情,却独不提此事。
“大人若想回京都为赵府洗却污名……”
“不,臣只想安稳余生,王爷好意,臣已是万死难还,今隐居桃花庄,乃是平生所愿。”赵义生不待他说完,忙起身朝他行了个礼,言辞恳切道。
他们本就是王爷抗旨救下,若是现身,岂不是向世人召告王爷公然逆旨。犯上之嫌一旦被有心人加以利用,也会殃及王爷性命。
“大人当真已不在意?”
“臣如今所有在意之人都在身侧,再无其他念想。”赵义生说得凛然,字字真切。
“你们在说何事,这般严神肃穆?”杜凌萱给他们端来酸梅浆的时候,见自家爹爹正微躬着身子,凌枫正抬手欲制止。
“商量在青阳补办成亲礼之事。”凌枫侧头望过去,说得自然。
“嗯?”杜凌萱与赵义生皆是一怔。
“赐婚至今,却还未拜过高堂,所以,想重新向岳父大人提一次亲。”凌枫说这话时,神色认真,恭敬地朝赵义生单膝跪地行了礼。
“王爷……”赵义生眸子微颤,本能伸手去扶。
杜凌萱心中颤动,想不到,他竟然会为提亲向爹爹下跪。
她曾亲眼见过,在皇上面前也放肆无礼的铭王,从不将任何人放下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