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剑雄对李戡怒不可遏。
“李教官,你做得太过分了,我还没答应你们的要求,你又把我的妹妹卷进来,居心何在!”两人单独时,肖剑雄要不是控制情绪,真想把李戡狠狠揍一顿。
“为党国为民族,为抗日战争早一天胜利,我必须这样做。”李戡不示弱,穷凶极恶怒目圆睁。
“她还是个孩子,刚踏上人生的历程,她要走的道路还长,你却给她指引一条不归路。”肖剑雄泪水涟涟,严正申明。“剑雄误打误撞吃上这碗饭,无怨无悔自甘认命,绝不容许你伤害我的家人。”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你俩遇到我,也算前世因缘祖上积德。”李戡阴森笑笑。“这样安排工作需要,也算天衣无缝合情合理,不被外人怀疑。肖兰住在恒昌源,你安排一间房,我住在戏园里。”
“你是披着羊皮的狼,利用龙二爷和肖兰的特殊关系,合情合理顺理成章走进滁城。”肖剑雄一语道破。
肖剑雄自从认识龙二爷,见到龙青妹脖颈上的长命锁,心里便疑疑忽忽。他不敢冒冒失失戳破窗户纸,需要长期接触旁敲侧击破解迷局。他使出特工的专长,经打听和走访滁州老人,龙二爷年轻时确实有过一个女儿,后来不幸丢失。而在此时母亲不早不迟拾到一个弃婴,也是一个女孩。世上没有这样的巧合,他开始怀疑龙二爷居心意图。也许同城同乡,将来有寻找之处。结识龙二爷,他对自己特别的关爱,超乎寻常。世上没有无缘无辜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龙二爷这么做,唯一的解释,母亲收养弃婴。如果推断正确,是龙二爷的女儿,十几年的养育之恩,只能在他身上设施报答。这一切,李戡怎么会知道?肖兰还蒙在鼓里,不知真情,更不可能泄露。李戡正是利用这层鲜为人知的关系,犹如一根楔子巧妙插进小城滁州。
“你到底什么人?”
肖剑雄对李戡不得不重新审视。他不仅是五战区情报处督察员,军统特训班的教官,还应该是滁州人。对滁州旧闻趣事并不陌生,甚至耳闻目睹亲历所为。
“五战区情报处督察员,你的上级老师李戡。”李戡抖擞精神昂首挺胸。
“不会那么简单吧?”肖剑雄产生质疑。
“你认为我是什么人?”李戡反问。
“你应该是滁州人,一个根生土长的老滁州人,对滁州旧闻趣事,熟烂于心。”肖剑雄凭着直觉脱口而出。
李戡走后,肖剑雄把肖兰叫到跟前。
“说清楚些,怎么认识李戡的?”
肖剑雄越想越害怕胆战心惊,他真正遇到强手,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老师就是老师,孙悟空逃脱不了如来佛的掌心。
肖兰也感到委屈,她以为哥哥知道此事,突然出现会给他一个惊喜,兄妹俩几经周折在滁城又得相聚。谁知哥哥不知此事,李戡背着他自作主张,甚至哥哥都不知道突然出现的这门亲戚。
她必须原原本本说清楚自己的经历。
数年前,她随妈妈一道回老家泗州肖家庄。有生以来第一次回家乡,才知肖家是门大户,整个庄子大多姓肖,只有几户杂姓。顺根捋捋还都沾亲带故,属于表亲。肖母说,家乡好,亲戚里道相互都有照应,在滁州单门独姓邻居为好。肖兰好奇问,家乡好为什么要挪窝。母亲告诉她,灾年逃荒在家没吃的,不能眼睁睁饿死。滁州养活穷人,有把力气不会饿死。肖母说的没错,这里荒草多,石碴用量大,只要勤快一天挣的钱够一家子糊口。她随父母来到滁州,父母死后,经邻居介绍认识一位同时外乡来的教书先生和他结婚。不久生下一子,在儿子两三岁时,那位教书先生,突然失踪,从人间蒸发。哥哥五岁时,母亲在门前拾到一个弃婴女孩。肖母很高兴,打算给儿子作童养媳。肖剑雄不认可,从小到大一直视为亲妹妹。哥哥去南京念书,家中只剩母女俩,生活寂寞。肖母便萌生回老家的念头,第二年肖母带着肖兰回泗县肖家庄。日本人飞机不时来到中原地区狂轰滥炸,肖母在地里劳作躲避不及时,被日本飞机炸死。肖兰哭的昏天黑地,这时李戡出现,他自称是肖母的表哥。以前很少见过,偶尔一两次,都是夜间从匆来匆去。肖母介绍是表哥,叫肖兰喊表舅。母亲死了,一个女孩子不知所措,是表舅料理后事。
母亲安葬后,这位表舅问她今后有什么打算。肖兰只顾哭,一个未成年的小姑娘,能有什么打算,听天由命吧。李戡想了想说,你酷爱唱戏,最近我接手一个戏班子跟我跑码头吧,
肖兰加入李家班,李戡向她灌输革命思想,引导抗日救国。肖兰恨透日本人,听说抗日救国,激发她的热情。李戡亮出自的身份,名为李家班唱戏的,实为中统特工消灭日本鬼子。肖兰要求加入。李戡教授她射击擒拿,接受发送电报,和一些特工技能。
肖兰聪明伶俐乖巧听话,没几年说念做唱,技艺大增,成为李家班的台柱子,刀马旦名角。同时也被李戡培养成为一名合格的女特工。
肖剑雄沉默,他把近日经历的事细细过滤一遍,似乎觉得有只无形的手,在拽动他沿着策划好的路线,亦步亦趋前行。现在他明白了,李戡先见之明,像一个幽灵引他入瓮。柳树村是他们最佳汇合点,那里是三方交界,日、伪、顽、角逐占据。想到这里,他的心灵一颤,潘师长被擒,稍微有些警觉的人,特工出身的肖剑雄,定会作为第一怀疑人。李戡老谋深算,让他连夜逃离旋涡,避免是非,当晚赶回滁州避嫌。李戡作为五战区情报处督察员,潘师长麾下耳目,为什么要这样做,是真心维护,还是另有用意。肖剑雄不得不深入思考重新审度。
肖剑雄紧闭双目,自己身败名裂咎由自取,妹妹又步入后尘带入泥潭,将来怎么去见死去的父母。他陷入深深自责的痛苦中。
“哥你怎么啦,哪儿不舒服?”
“我们走上一条不归路。”他含混不清喃喃自语。
发现奥秘不只是肖剑雄,龙青妹也似乎觉得哪儿不对味,肖剑雄是东西后街一个普通青年,龙二爷平时没有什么交往,萍水相逢,突然对他超乎寻常的亲近,如果说严刑拷打没使他变节出卖祖国,充当日本人的走狗而受感动,作为堂堂青帮大佬也不至于委曲求全,像供奉神灵一般敬为上宾,甚至青帮堂主甘愿拱手相让。她虽是女流之辈,却有男儿的气质,说话办事当机立断敢说敢当。帮里的兄弟,对她五体投地仰止敬佩。尽管没有明确,个个心知肚明她是青帮未来的掌舵人。龙二爷竟然冒天下大不韪,抬举一个帮外人做接班人。不是众弟兄一致反对,还真奇幻成真。肖兰的出现,龙二爷不与任何人商议,并购小戏园,让李家班安营立足有一块固定码头。她看到肖兰的颈脖有一把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长命锁,她开始起了疑心。如果肖兰就是二十年前遗失的姐姐,一切疑问都迎刃而解。
从肖兰和自己的长相秉性,有许多相似之处,龙青妹有七八分确信。她还是忍不住追问,龙二爷模棱两可回答。你认为肖兰是姐姐,姊妹相处亲近,爹爹求之不得,没尽一天爹爹的义务,平白得到一个女儿,苍天对我的眷顾。龙青妹相信有一天会水落石出,真相大白。有些事模糊反而比清楚更有吸引力,龙青妹和肖兰有种天然的情思,一层纸相隔反而神秘诡异,无限情趣。
龙青妹拉住肖兰的手,要带她参观熟悉清流堂。
“以后你住在清流堂,我们是姊妹,愉快玩耍聊天的机会多了。”龙青妹高兴说。
站在一旁的肖剑雄插话说。
“不行,兄妹俩分散多年,好不容易相聚,哪有分散居住的道理,我安排鸟先生在恒昌源腾出一间厢房,临墙隔壁看在眼前放心。”肖剑雄不留情面当场拒绝。
要不是龙二爷圆场,龙青妹定会和肖剑雄大吵一场。
士隔三日当刮目相看,肖剑雄和肖兰数年不见。在家时兄妹俩关系不好,也许是童养媳的牵连,肖剑雄压根不承认这门亲事。肖母骂他,承认不承认这是摆在面前事实,俺从草堆旁拾回家,心里惦记着男孩认儿子,女孩当童养媳。自己养活大的贴己,婆媳关系一定会好。兄妹俩在学校读书形同路人,从来没一阵过,更不用说手牵手了。肖母说你大些要照顾妹妹。肖剑雄回答,同学们都糟鄙我,什么难听话都说,难堪的抬不起头。肖母说童养媳有什么难听的,将来省事不用托人做媒。从小一块长大有感情,成人后圆房恩爱到老。
肖剑雄对她约法三章:在学校不许找他说话,上学放学不许同行,更不准说是童养媳。后来长大,肖剑雄感到这样冷淡对待肖兰不公平,改变方式当做亲妹妹。即使这样两人没有过多的亲热。
肖兰从小知道自己的身世,弃婴收养,性格一直孤僻冷淡,除了做家务,在家很少说话。肖母一天事务忙清后,有意把兄妹俩叫到跟前,陪妈说说话。肖兰总是找出种种原因推脱,幼小的心灵天生一种自卑抵触。肖剑雄去南京上大学,见面的机会更少,直到随肖母回老家。
肖剑雄在恒昌源后院安排一处住宅,单门独户偏僻清净不引人瞩目,后门直通巷道便于出入。打扫干净后,肖兰搬进。李家班大师兄武生侯长亭随后送来电台,肖兰当即架好,调试波长波段。一套程序娴熟老练驾轻就熟,肖剑雄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
“你啥时学会使用电台?”他问。
“来时表舅对我速成训练,发报译文系统学习。”肖兰回答。“表舅说特工必会点技能,使用电台是基础。”
“枪支也会使用?”
“俺是刀马旦出身武功扎实,枪支掌握要领没啥难处,操练几天百步穿杨。”
电台试机,灯泡光暗。
“小县城电压低,发报最好夜间。”
肖剑雄对肖兰彻底扭转影响,再不是以前在家的那个小妹妹,老练成熟再经过李戡洗脑,对李戡心悦诚服成了他的耳目,以后不得不提防。
当晚,肖兰接受完第一份电报。
“赶快翻译,什么内容?”肖剑雄迫不及待。
肖兰拿出密码本,不到十分钟译制完毕,她随手递给侯长亭。
“我是你的直接领导,应该先给我看。”肖剑雄十分生气,厉声强调。
“我属于督察员直属领导,一切听他的。”肖兰理直气壮说。
肖剑雄对肖兰彻底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