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柚独自在一旁心思百转，除了日常的工作会产生交集，事务所的大部分人都没什么私交。她待在一边不怎么说话，众人以为她有些内向，没怎么在意。

玲奈瞥了一眼师傅，小心翼翼地从她身旁走过，本来打算上前说话的，也打消了念头。

看到玲奈的动作，白夜皱了皱眉，目光在人群中转了一圈，看到熟悉的身影才停了下来。他走过去，低声问道：“怎么了？”

许清柚这时才从自己的思绪中回神，目光看向白夜，锐利的视线一瞬间有些刺伤了她。许清柚一言不发，这样的直视有一种不可一世的傲慢，仿佛又回到了两人初见的那一天，被财富和权势浇灌的玫瑰，锋利的尖刺随时准备刺向每一个靠近的人。

“没什么。”她淡淡说道，收回自己的视线，身上的气势也渐渐散去，之前的拒人于千里之外仿佛是她的错觉。

“等下吃完饭要去看电影吗？朋友送了两张票。”

白夜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两张电影票，递给她，眼里有着期待。许清柚看见了，但她没有接电影票，甚至没有看一眼。她转身离开，白夜只听见一句“无聊的约会”。

白夜怔愣了一下，在原地站立了一会儿，直到看到她加入大伙开始说笑，他才回过神来，将电影票重新塞回兜里，装作若无其事地离开。

夜晚的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如果在夜里失眠，就能听见马路上飞速掠过的轰鸣，你甚至不能看清楚一张车牌，只是一团又一团嚣张的浓彩。

许清柚找了一家店坐下，一张四人桌坐了她孤零零一个人。在用餐高峰，店家不太喜欢这样的顾客，四个人的位置只有一个人的收益，实在不划算。此时已经过了饭点，人不算多。

菜都是现炒，要等一会儿。忽然被人从身后拍了拍肩，她下意识将自己的目光从手机上移开看过去。

“爸，你怎么在这里？”

“路过，看到这家店人挺多，进来看看。”

许清柚点点头，没有深究。

“去楼上包间，下面人太多。”

许文山的话里听不出一丝嫌弃，但她总感觉到傲慢的味道。

许清柚环顾了一圈，没说什么。

等到开始上菜，许清柚才发现，偌大个包间，只有他们两个人。

上菜后她就开始默默地吃饭，时不时应付几句父亲的问话。

“我听说分公司那边你不是很上心。”

许清柚立马问道：“你听谁说的？”

不知道是谁给她告了一状，作为一个富三代，明明可以直接躺平却要被迫上班，还要被人暗中监视，许清柚心中十分不满。

“二十多岁的人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毛毛躁躁的。”

许清柚没应声，眼神也不看他，盯着面前的蒜蓉粉丝，像是要看出花来。

“别只盯着面前的菜，多试试，都尝尝。”

桌上的菜一盘叠一盘，服务员上菜的动作却没有慢下来。

“你点了这么多菜，我们两个人也吃不完。”

许文山向进门的服务员招招手：“这些动过的菜可以撤下去了。”

许清柚刚伸出去的筷子只好收了回来，这些菜她才尝了一口！她心里有怨气，但不敢多说什么。

“在公司还习惯吗？时间过得真快，你也待了两个多月了，现在有什么想法？”

房间里陷入一片沉默，许清柚无话可说。她压根没正经上过班，迟到早退，就算在那里待着也是刷手机。她从没遮掩过自己的身份，摆明了告诉别人自己是关系户。所以也没人对她的所作所为提出意见，日子过得十分潇洒自在。

当然，不用去上班更好。

想到这里她就感觉心烦，反正也没什么好说的，索性闭着嘴也不搭理。

两人的房间正好靠着窗户，透明的玻璃外面是灯火通明的夜市。许文山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端着酒杯走到窗边。

酒的度数并不高，水果酿造的，他给许清柚倒了一杯，但她一点也没动，倒是牛奶又倒了一杯。

“你已经二十多岁了，不再是小孩子。说实话，我对你的表现很失望。”

这一句话就像点燃了火药桶的引线，一股隐藏很久的怒火仿佛下一刻就要宣泄而出。

许清柚拿起桌上的酒杯喝了一口，皱着眉头咽了下去。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总是要我去争，集团以后交给许文姗不也挺好？如果你喜欢儿子，给许雅钦也行，我都没意见！”

她说话的语气很冲，许文山在她发言的时候已经转过身来看着她。对上那双锐利的眼睛，许清柚干脆破罐子破摔，毫不畏惧地愤怒直视。她就像一只稚嫩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兽，张牙舞爪地抗议被安排的命运。

许文山咧开嘴笑了两声：“那个女人的基因在你的身上没有丝毫的浪费，你真是愚蠢得令人发笑！”

那双灰绿色的眼眸从记忆中突兀地浮现，许清柚感觉心里发堵。她小时候懵懂无知渴望的东西，最终成为了一场噩梦。

“你从小吃的、穿的、用的样样精细，为你请了名师教学，出行豪车接送，想要的没有什么不答应。我的好女儿，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学业无成，身无长处，男人抢不过，家产也要拱手相让，遇事只会率性发怒，真是纯纯的废物一个。”

他的语速缓慢，声音温和，说出来的话却十分犀利刺耳。

许清柚不知不觉间握紧了拳头，刚做好的美甲陷进肉里也顾不得疼。

真是戳人心肺的训斥。

“为什么你总是要逼我做我不喜欢做的事？”

许清柚大声问道，眼里泪光闪烁。每当这个时候就忍不住唾弃自己怎么这么没用，连一点眼泪也收不住。

“你不喜欢做的事？”他笑道：“你喜欢的事是什么？”

许清柚答不上来，她有些心慌，脑海里闪过各种各样的活动和年轻人口中的理想。不是这个，也不是那个，没有她喜欢的，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想要什么。

许清柚很茫然，浑浑噩噩的日子在这一刻逼迫她做个了结。她不能再继续装傻混日子，这是许文山不能容忍的。他一步步逼着她去斗，去争。

“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情瞒着我，我会等到你愿意告诉我的那一天。感到迷茫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我相信假以时日，你一定会成长为一名优秀的继承人。”他在她耳边低声说道：“你的身体里流淌着我的血脉，我们是一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