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阳县以西,朔方城以北。
一支千余人的鲜卑骑军,正沿着乌加河迅猛向南突进。
乌加河,又名五加河,途径乌梁素海,沿途灌溉良田无数,使得其土壤肥沃,形成天然的农田与牧场。
五原郡城多是依此河而建,是早期黄河的主流之一。
后世此河虽有主流南移,却已是清朝时的事了。
如今正是夏日,日头高挂,大日炎炎似火烧。
鲜卑人虽自小在漠北长大,早已适应炎热气候,可天干人燥,行进半日,人困马乏,依旧不得不下马暂歇。
好在他们如今沿河而行,补充水源倒也方便。
“首领,饮水。”一个肤色略白,眉目凌厉的青年人,手中拿着水囊,将其递给身前的中年人,神色极为恭敬。
那中年鲜卑人长鼻大口,似是十分满意青年恭敬的态度,笑道:“阿炎,你也无须心急,他日咱们打破西安阳县,那个吕姓游缴的性命,我定交给你亲自来取。”
青年感激涕零,言语之间,对他这个亲如“义父”的鲜卑人感恩戴德。
闲谈片刻,青年起身离去。
原来这次负责自西进攻西安阳县的,乃是贺楼部落中的一个小部落,以及其他小部落组成的联军。
其中贺楼部是主力。
这个中年汉子,便是贺楼部中这个小部落的首领,名为贺楼胜。
此人素来以勇武知名,便是当日袭入西安阳县的出连源也曾是其手下败将。
见青年离去,一个身量高大的鲜卑人快步凑到贺楼胜身侧,低声道:“首领,汉人都阴险狡诈的很。那汉人崽子更是个狠心肠的,这些日子杀起人来半点也不曾留情,惯会花言巧语,首领可莫要被他诓骗了!”
汉子名为贺楼烦,是贺楼胜的副手,随他征战多年,深得贺楼胜信任。
听他言语,原来方才那个青年人却不是鲜卑人,而是汉人。
自檀石槐统一鲜卑以来,一直在极力主张的,便是以汉为师,尽可能的在保持游牧民族战力的情况下,学习和掌握汉家文化。
而同化,是文化学习中不可避免的一个过程。
可这却并不容易,即便主持之人是威望素著的檀石槐。
一来,鲜卑人与汉人征战多年,死伤无数,细细数来,鲜卑诸部大半皆与汉人有血仇。仇恨二字,绝非高呼两句以和为贵便可以轻易忘记的。
二来,对鲜卑人而言,学习汉家的风俗也好,学习汉家的制度也好,能立刻让他们家中多出几十只牛羊来吗?自然不能。
想要调动底层人的积极性,名声二字未必有用,真正有用的,唯有大义与利益。
而当两者皆失效,那这项举措便注定艰难。
即便主持之人,是被公认为一代草原雄主的檀石槐。
所以檀石槐只能退而求其次,从让各部收纳汉人开始。
方才那个如今更名为贺楼炎的青年,本名姓赵,与那九原吕布有血海深仇,故而这次南征,贺楼胜特意带他前来。
他自然不会真的将贺楼炎当做自家子侄,只是在他看来,能看汉人相互生死厮杀,难道不是件很有趣的事吗?
听到贺楼烦的提醒,贺楼胜笑道:“无需多言,中原汉人不是有句老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怎会真的信这个汉家崽子?只不过此人武艺不差,若是不能死在战场上,岂不是可惜的很。”
听明白其言语间的意思,两人嘿然而笑。
这次南下,贺楼烦有一事一直想不明白,于是他又问道:“首领,咱们南下向来是快若奔雷,从来不给汉人反应的机会。为何这次却是与往常不同,大张旗鼓,似是生怕那些汉人不知一样?”
贺楼胜环顾左右,见四下无人,这才开口道:“自去年以来,你见过大汗几次?”
贺楼烦一愣,随即醒悟过来,这个在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猛将,此时说起话来竟是嗓音颤抖,“首领的意思是……”
“不错。”贺楼胜点了头,“大汗早就病重了。如今看来,他是想让和连接班。不过和连的性子和本事,与大汗相比,实在是天上地下,一旁又有个魁头虎视眈眈,嘿,到时候定然有热闹看喽。”
如今檀石槐病重,想要以他的儿子和连为接班人一事,早已传的沸沸扬扬。
几乎所有人都看的出,和连远远不如其父,未必守的住这个位子。
聪明睿智如檀石槐,自然也看的出,只是为人父母者,多有无奈。
此外,檀石槐可能也是不得已,若是选了别人继位,和连等人日后能不能活下来,还是一个未知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