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岚琼认识孙金峰是在一次家宴上,那时她上初二,全家因为父亲工作岗位的变动,刚由雅萨县辖属的图门小镇搬到西北庄小镇。
白岚琼的父母都是六六届高中毕业生,白岚琼的父亲关友生原是雅萨县第一中学学生部长,当年因为保送生的身份,哈军工外调人员先后在他的学校及祖籍做过详细外调,重点大学的校门已向他敞开。母亲白冽时年在洛黄一中担任团支部书记。两位年青才俊,在那特殊的年份,双双错失上大学的机会。从此,在雅萨县这片土地,开始了他们平凡却不平淡的一生。
与别人不同的是,白岚琼身为家中老二,跟的是母姓。家中第一个女儿降生后,夫妻俩心心念念期望着能有一个男娃。结果第二个孩子仍是女儿,母亲白冽不知怎的,倒有了十足的底气,开口向丈夫要求二女儿随母姓。关友生原本以为戏谈,在妻子月科期间,为她身体着想胡乱应承下来。没想到上户口时,白冽会亲自去派出所督促落实,直到白岚琼这三个字正式落上关家户口,方才偃旗息鼓。
许是心存愧疚,白岚琼的童年,父亲关友生对她的宠爱到了溺爱的程度,童年时的白岚琼机灵可爱,人见人夸。这样的好日子在她八岁左右戛然而止。白岚琼的性格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种下了敏感的种子。
从满心宠爱到心生烦厌,父亲对白岚琼态度的逆转,在白岚琼的脑海里,起因在饭桌上。十年后的今天,白岚琼依旧不能明白,八岁的自己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一上饭桌就会忍不住哭泣。先开初父亲只是黑着脸,对她不理不睬。发展到后期,她刚在饭桌一咧嘴,暴脾气的关友生立即将饭碗一顿,弯腰伸臂将二女儿夹在腋下,二话不说冲进小屋一通暴揍!任母亲如何砸门,气不出透绝不开门!以至于白岚琼有一段日子一见饭菜就心里发怵,人消瘦细弱得像只豆芽。原本活泼的性子也渐渐暗沉下来。
父亲在家中的权威不容置疑。在那个年代,这是人们约定俗成的常规,也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小白岚琼记得,每当受了委屈,跑出家门的时候,邻居张大娘的怀抱便是她温暖的去处。张大娘家的苞米面小饼,在她幼小的心灵里,当是世上最香甜的吃食。父亲气消后,母亲到邻居家将小女儿接回家中。这时的小白岚琼会依在母亲怀里,张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乖巧的向父亲认错。而父亲宽厚的曾抱着她舍不得撒手的怀抱,就是从那时候起,她再没有享用的机会。
许是童年时种下的因,白岚琼性子似火,感情充沛热烈。但父母的注意力大多集中在稳重懂事的长女身上。对次女白岚琼的态度更多出于管教。在包容与爱方面,少年白岚琼能接纳到的信息,单薄得可怜!
在今天看来,少年时期白岚琼开始逆反是正常的。但在那个年代,初中时突然浑身带刺的白岚琼让家人分外不适。一家四口,三口人与她格格不入!他人的温暖就在这种情况下逐渐成为白岚琼情感世界的主流。
孙金峰的出现,像是冥冥中老天对只身在世间横冲直撞的白岚琼的一种护佑。
当时尚未调入雅萨县工作的关友生,刚调到雅萨县辖区内西北庄镇任镇高官。
其实,满怀愤懑与不满,一心想逃离“无爱”家庭的少年白岚琼并不知道,父母对她的“漠视”,并非“不爱”,而是不擅于甚至“不会”表达。
关友生小学二年级即住宿。从小的独立让他的性子格外坚韧。这一点由他刚高中毕业时的一桩经历略见一斑:当时在连续飞驰六个小时的列车中,为躲避“造反派”的追捕,关友生坐在了谁也想不到的让人胆战心惊的位置——在火车两个车厢间连接的铁索处,在那个一直摇晃,稍有不甚就会粉身碎骨的危险地方,年轻的关友生靠着坚强的意志硬生生挨撑了六个小时,直到车停!
青年时的关友生是人群中的耀眼存在,因为能力与格局,走到哪里都会被人高看一眼,在哪工作都能激发当地青年群体的热烈追随。突出的工作业绩,让他得到一次又一次重用。如果不是因为没有文凭傍身,中年期的关友生没有可能屈居一边疆小镇。
身为西北庄镇“一把手”,关友生处事公正,格局高远。多少困住他人的难关,在他的巧妙斡旋下,逐一迎刃化解!精通人事管理的关友生在辖区格外注意人事交往,习惯与各行各业,各单位头脑处好关系。逢年过节,关友生会自掏腰包,将这些头头脑脑邀约家中。白岚琼见到孙金峰的那天,正是家中摆宴时候。
这一点,白岚琼蛮赞父亲!为避免公款吃喝,还要与人多交往,所以,家中设宴是常事。白岚琼打小见惯了家中的人来人往。那天照例和姐姐关燕春躲在小屋看书,偶尔跑进厨房拿点吃食。但这次父亲专门喊她姐俩出来,白岚琼走到客厅才发现,一众长者中坐着一位细瘦少年,两眼亮晶晶的,人群中笑得阳光灿烂。
“哦,这是你们家两千金?这小点的,好像我们见过面!”有人发话,白岚琼自然会看过去。这一看不当紧,白岚琼当场露出怯意。因为对方是她的学校校长!白岚琼露怯,不是因为他的官职,而是刚在人家眼皮子底下犯过错儿!
昨天傍晚,在邻家长子张华文的发动下,白岚琼跟在一群初三学生身后,从没落锁的教学楼后门,鬼鬼祟祟进入楼内。当时,楼内不仅没有学生,教职员工亦已走空。白岚琼想当然的琢磨,哪怕他们在这里耍破天,能阻止他们的,也就是门房大爷。
谁知,正当她们在楼道里撒着欢儿跑,你追我赶狂呼乱喊的时侯,满头热汗的白岚琼在楼梯口险些撞到一个突然闪出来的人!白岚琼边活泼泼的叫喊着,边按住对方手臂,顺势站定身形,定睛抬头望去。
孙天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的看着她。白岚琼傻眼了,低头后退口吐尊称:“校长!”“哪班的?怎么淘得跟秃小子似的!”白岚琼吐了吐舌头,低着头偷眼四处观瞧,小伙伴们早闪得影儿也不见!
“校长,您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白岚琼识实务的当即求饶。